她想也没想,还是忍不住地,目光一点点抬起去,越过桌中轴上的佳肴,越过花与山,再次看到那个年轻、英俊、贵气的徐慎。
他格格不入。过分年轻俊朗的眉眼,似三两笔丹青,雨后意境,鼻尖染着潮湿的冷风,萦绕初春。
他的两只手落在桌下,垂着眸,望着桌上的红酒杯底,仿佛在夜色中沉没。
为什么不敢看呢?徐慎。
你也在为我尴尬,觉得我很丢脸吧,徐慎。
李素的声音有些尖,也有些冷,越过一片热闹,直冲冲地迎面而来,她说:“徐总,我们能不能喝一杯呀,大交杯。”
莫名的,这一句竟然如利刃,将好不容易掀起的热闹,泼了个干净。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男人们张张嘴嗫喏,鼻尖漫起笑意。
“老郑,你带出来的这是什么牛鬼蛇神啊?什么规矩都不用教吗?”刘佳劈头盖脸,不客气地喷了过来,“连徐总从不跟女人喝酒都不知道,她找骂呢?”
“什么眼力劲儿啊?一点儿也没瞧见吗?徐总不提杯,满桌上有谁敢敬徐总酒?”刘佳将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指着李素的鼻子道:“李素,你也别混了,踏马的滚远点。”
几乎是同时,郑庭也站起身跟着赔礼道歉,“徐总,真不好意思,你能来咱们粤圈,我们光顾着高兴了......也是小李太崇拜你了,见到偶像,难免高兴过头了,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被夹击怪罪,李素始终没有退缩,她目不转睛地望着徐慎,见他终于抬起头,看过来,触到她的目光,依然干净。
遥远地望,他站起身,似松似柏地伫立,天好像变矮了,就在他的头顶。
他的表情很淡,情绪不明,似一颗掉在睫毛上的冰雨。
“崇拜?”徐慎抿着唇,悄悄地,笑的很隐晦,他拿过自己的酒杯,低着眸子,一步步往门口走,走的散漫又肯定。
“徐......徐总......”刘佳完全理不清现状,也不止刘佳理不清情况。
徐慎的动作几乎是行云流水,他漫不经心地抬腕,眨眼的动作,快狠准地直接将半杯酒泼到刘佳的脸上,水戳下去,刺啦啦地。
“噗——噗——”刘佳被吓了一跳,脸颊上染着狼狈地酒渍,他抹了抹眼,目瞪口呆望着徐慎。
徐慎的目光冷利,直刺进刘佳的身体,格外地沉,“给你醒醒酒。说话注意点儿。”
“啊?啊、啊。”刘佳吓了一跳,抬袖擦擦脸,又陪起笑。到底不清楚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他也不敢轻易再开口。
徐慎拿起桌上李素的酒,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再抬起头,难得的温和,他朝李素笑了笑,如沐春风。
那股春风将一切吹松,吹散,云散开,冬日的光照下来,冷津津变得暖烘烘。仿佛这场酒局是喜宴,仿佛没有人在这里标价青春。
“李素,”徐慎叫她,很轻,他张开臂弯,坦怀相迎,一如他们曾经的关系,一如他们曾经的样子,他问:“可以吗?”
脚底渗进来的刺骨冷意没了。满身的刺也失去了防备的意义。
没人笑话她。——其他人笑话她,她也不在乎,可是徐慎不行。
李素几乎是委屈地投了进去,抵靠在他的肩上,依偎着,抱住徐慎。
什么破场合,坏了他们五年后的久别重逢。
什么破交杯,坏了她在他心里的洁白形象。
这一路,没他见证,她走的歪歪扭扭。他成了她的荣光,可是她没有。
她......她......
李素的嘴跟被黏住了一样,难以张口,好半晌,才声音如蚊嗡,细细的,闷在徐慎的怀里道:“错的不是我。”
“嗯。”徐慎的声音也很低,嗓子紧绷绷的,他揽着她,无所适从地,在她背后,举起杯饮了几口酒。
一杯见底,还是口干,徐慎后知后觉地,又补充了一句,给她台阶道:“我也来应酬了。咱这是没办法。”
黑底蓝花的旗袍,与墨底蓝线的衬衫缠在一起,年轻的男女,耳鬓磨腮,格外般配。
安静到能听见水晶灯摇晃的声音,一群人各自揣摩,都有些摸不清里面的门道。
“没想到徐慎这么正义......”
“是啊,没听说过......他在京北真不是这风格,这么多年,我就没听说过他为难过出来玩的人。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意思老刘倒霉?”
“......”
碗筷来去的撞击声几乎做作地响了起来,缓和一时僵持的气氛。
有胆子大的,剑走偏锋,冒险起哄道: “李素,徐总难得给人解围,你可得抱紧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