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大福既认定那素娘是个贼的,又晓得自己的底细,那就决不能留在身边了。
他准备从牛婆子那里把素娘给买下来,没想到牛婆子却说素娘不是她的人,只是她雇来的。
“她是个天生水性的,在家待不住,这才投奔了我来,你要买她回去做甚,人也不嫩了,你不消买她,只花几个钱给他男人便是了。”牛婆子收了玉大福的钱给他透了素娘的底细。
原来素娘竟是有男人的。
牛婆子说是因素娘好个穿戴,又贪酒好吃,嫌自个儿男人是个不顶用的,成婚不到三月就自个儿跑了出来,辗转几番投到了牛婆子这里。
她婆家自然是不干的,骂骂咧咧的找了上来,素娘甩不脱那家臭狗屎,就只能花钱消灾。
牛婆子颇瞧不起素娘的男人,“那也是个孬的,舍不得休了素娘,却回去另讨了个小老婆,隔三差五就来管素娘要钱。亏他好意思呢。我看你既愿意买了她回去,也算是她脱苦海了。”
玉大福晓得牛婆子这人嘴里的话只能信个三成,她都能赚这种坏阴德的钱了,嘴里哪还会有真话呢?
他想,这下子连钱也省了,既是从家里跑出来的,他男人又是这副烂相,只怕人没了也不会说什么。
于是,他哄着素娘离了那娘娘庙,寻了个没人的地儿把她给卖了,说是卖,其实他还倒贴了几贯钱呢,只吩咐那人牙子把素娘卖得远远的,再不叫她在跟前惹眼。
可怜素娘原只是想哄骗些银钱来用,却没曾想这玉大福是个硬心肠,竟把她给卖了。
玉大福处理了素娘后,又跟人说这妇人心肠黑,卷了自己的东西逃走了。
牛婆子不晓得真相,见他说得跟真的似的就也信了,跳脚把那素娘骂了又骂,赌咒发誓自己并不知道。
“早晓得她是个烂胚子,却没想到她这样烂心肠……”
牛婆子骂骂咧咧的将素娘骂了一通,生怕玉大福找她赔钞,推说自己不知情,又说素娘是个黑心肝儿,“她原就不是个好种,在家把她公婆打骂得跟狗似的,把她小姑子也拐带着给卖了,那家恨她得很呢,你要问我要人,我却是没有的!”
这话只怕也不十分真,玉大福装作不信的样子,又非说素娘偷了自己给女儿打的两根金钗,只怕是偷给她男人了,当即就要报官。
牛婆子把那素娘恨得呢,她原以为是玉大福把素娘给藏起来演的一出戏,没想他竟要报官 ,可见素娘是真跑了。
她费了些功夫,终于叫玉大福免了报官的打算,又赔去不少东西,这才将事情摆弄好,心里却把那素娘骂了个狗血淋头,私底下又找人去素娘婆家瞧瞧,这自然是寻不到的。
“这个下贱胚子,怕是又和人跑了,早不该留她在的!”
素娘不晓得自己莫名背了无须有的骂名,她叫人捆在麻袋里装在黑漆漆的船舱底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把平日里和自己有仇的没仇的人都祖宗十八代都通通骂了个遍。
她这边骂爹骂娘的被船不知道运去了哪里,那人牙想既是得了吩咐,那就卖的远远的吧。
熙水一路向东,船也一路向东,恰在某处与一船相错而过。
船头立着一眉头紧蹙的长须男子,他头戴方巾,穿着深色的竹纹圆领袍子,外披着一件略深些的乌色衫子御寒,他眼窝凹陷、嘴角深深向下拉垂着,叫人看了便要畏之三分,像是天生就长了张苦脸,不易亲近。
若徐二在此处,定能认出来这是他大哥徐生员。
他只少年得意,自开蒙以来,一路过了县试、府试、院试,十几岁上下终得了秀才的名头在县学里进学。
大约是他前头讲运气都用尽了吧,这十多年来学力再不得进,终只做得个生员。
他后头又遇上桩说不得的事儿,只得收了进学的心思,到别家去做个了坐馆先生。
徐生员立在船头,被风略吹了吹就猛地咳嗽起来,旁边的老仆见了劝他回船舱里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