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有S→R的公式,和你最后留给我的那道题一样。我不明白这是巧合,还是……」
他划掉了后半句,重新写:
「我不明白。」
窗外,雨开始下了。齐然合上笔记本,从抽屉里取出之前的那些信——已经积了厚厚一叠,每一封都用数学符号编了号,像是某种隐秘的序列。
他拿起最早的那封,日期是陆昭离开的第三天:
「陆昭,今天教室很吵。陈轩问我你是不是转学了,我说我不知道。他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疯子。」
然后是第五天:
「陆昭,我去了那家你喜欢的书店。老板问我'你那个朋友呢',我说你出国了。他给了我一本《数论基础》,说是你之前订的。我没要。」
第七天:
「陆昭,我梦见你了。梦里你在解一道题,我怎么喊你都不回头。醒来后我发现自己在哭,真他妈可笑。」
……
最新的一封是昨天写的:
「陆昭,我好像快忘记你的声音了。」
齐然把信全部塞回抽屉,关上台灯。黑暗中,雨声敲打着窗玻璃,像某种无休止的摩斯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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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刊截稿前一天,万余音堵住了齐然。
"结局我改了,"她递来新的打印稿,"你要看吗?"
齐然摇头。
万余音固执地站着,最终自己念了出来:
"‘他最终解开了那道题,但写信的人再也没有回来。多年后,他在旧书店里发现了一本《数论基础》,扉页上写着一行小字:每个质数都是孤独的,但它们总会出现在另一个质数附近。’"
她合上稿子,轻声问:"……你觉得怎么样?"
齐然沉默了很久。
"不怎么样。"他说,"现实没有这种结局。"
万余音咬了咬嘴唇:"那现实是什么?"
齐然看向窗外。梧桐树的影子投在走廊上,斑驳如密码。
"现实是……"他轻声说,"他走了,而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万余音的小说最终没有刊登。
但那天之后,齐然开始频繁地出现在图书馆,翻遍所有能找到的国际数学期刊,像在寻找某种不可能存在的痕迹。
而与此同时,他的课桌抽屉里,渐渐堆满了未寄出的信。
每一封的开头都是:
「陆昭,今天我又解了一道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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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学课上,周教授布置了一道开放题:
「证明:存在无限多对相邻的质数。」
教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抱怨声,只有齐然盯着题目一动不动。
"齐然,"周教授走到他身边,"你有什么思路吗?"
齐然缓缓抬头,镜片后的眼睛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张益唐在2013年证明了,存在无穷多对质数,其间隔小于7000万。"他的声音机械而准确,"但这个证明……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周教授皱眉:"什么意思?"
齐然合上书,笔尖在纸上轻轻一点:
"知道两个质数相邻又怎样?它们之间……永远隔着偶数。"
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转头看向那个空座位——陆昭的桌子依旧摆在齐然旁边,桌面一尘不染,像在随时等待主人回来。
齐然站起身,收拾好书包,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教室。
身后传来窃窃私语:
"他是不是疯了?"
"听说他每天给陆昭写信……"
"人都走了还装什么深情……"
齐然没回头。他穿过走廊,推开数学楼的天台门。风呼啸着灌进来,吹散了他手里的草稿纸——那些写满公式的纸页在空中翻飞,像一场无声的雪。
他站在栏杆边,望着远处模糊的地平线。
"陆昭,"他轻声说,"今天我又解了一道题。"
风卷走了他的声音,没有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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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个人度过了剩下的高中时光,他一个人为自己的青春画下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