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到源倏然停步,怔在原地许久,方才开口道:“对不起。”
林听羽摇头:“都过去了,这镯子是送给我高中班主任的。”
几万块的礼物,对于任何人来说都不是小数目,这显然已经远远超出了敬师礼的范畴。
秦到源听出了这话背后的隐情:“……是你高中的时候?”
“嗯,高三上学期。”林听羽说,“其实我是想过参加艺考的,可那时他们刚出了车祸。”
“我妈没救回来。我爸倒是醒过来了,但双手截肢,再也没法登台表演了。他受不了这个刺激,趁着我去集训,他就……跳楼了。”
听到最后几个字,秦到源的心陡然沉了下去,刀子似的痛磨得他喉咙紧涩:“所以你才放弃……?”
“音乐”两个字他压根就说不出来。他实在难以想象,一个在艺术氛围中长大的小孩,有朝一日他唯一的亲人,却因为不能再触碰艺术,而把他独自一人丢在这人世间,那是怎样的绝望?
但林听羽的神情却很坦然:“我颓废过一阵子,错过了艺考。后来遇到一些事情,我想通了。音乐也好,艺术也好,原本都只是给人带来快乐的东西,如果失去了这一点,那它就什么都不是。”
他摸了摸手里的小盒子,“因为家里没人照顾我,高考之前,孟老师就让我住在她家里。好在我文化课水平还行,好歹混到了C大,虽然专业只能被调剂到没什么人报考的环科就是了……”
短短几句话,他说得轻描淡写。可只要一想到这背后有多少辗转难免的夜晚,秦到源就觉得有无数钢针在往他的心口猛戳。
他疼得说不出话来,直到走到地铁站,才稍微缓过一口气,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小羽。”
林听羽站定,偏过头望向他。
阳光从他身后倾泻而下,像是为他披上了一层薄纱。朦胧的光晕里,他的身形被拉得修长,融成了一片模糊的阴影。
下一秒,那阴影朝林听羽覆盖过来,一双手臂环住了他。
进站口人来人往,偶尔有路过的行人注意到角落里安静拥抱的两个男人,投来或诧异或厌恶的目光,林听羽却统统都没感觉到。
他的鼻尖碰到对方的肩膀,一股清凉的薄荷味道骤然涌入鼻腔,像是洗发水或者别的什么。
很浅淡,也很私密。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泛起了层层叠叠的泡泡,粉红色的那种。
他仿佛踩在柔软的云朵上,那些释然的话瞬间就不想说了。
他一边在心里暗骂自己太脆弱,没给对方留下最潇洒的印象;一边又很贪恋这个怀抱,就好像在对方面前不必伪装坚强和大度,因为有人会托住他所有的情绪。
林听羽闭了闭眼睛,终于选择遵从心愿,抬起手回抱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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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林听羽,秦到源回到花鸟市场,喊他爸出门吃饭。
秦琮被迫做了桩亏本生意,脸盖蒲扇歪倒在躺椅上,整个人从内到外散发着郁闷的气息,一点也不想搭理他这个败家子。
“行了。”秦到源撇开蒲扇,理论道,“你那糯种开口就卖人家六万,不是欺负他外行在先吗?”
“那你也不能把我价值十万的冰飘花,两万就卖给他吧?”秦琮目光阴郁地看着他。
“得了吧。”秦到源说,“这小圈口顶天六七万,别那么小气。”
门店到底不是百分百安全,真正贵重的货都放在银行保险柜里,怎么可能摆在柜台?
秦琮幽幽道:“你大气,你追人追不到就花钱砸。”
秦到源一顿,还想挣扎一下:“怎么就不能是朋友了?”
“拉倒吧。”秦琮嗤笑道,“要真是普通朋友,刚刚那条不值几个钱的糯种,你高低得十万卖给他。”
要不怎么说,知子莫若父呢。
秦到源沉默片刻,知道瞒不过去,索性认了:“你都看出来了还甩什么脸,总归以后还会再见面的,现在先吃饭去。”
“哼。”秦琮不情不愿地站起来。
此时此刻,赔了好大儿又折兵的老父亲只想大喊——
嫁出去的逆子,泼出去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