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记得宫里尊卑有别,还是矜持道:“贵人,你我身份有别,这不好吧。”这可是陛下常坐的凳子......
池梦鲤曾是伶人,比宫人都还不如,他不曾介意两人身份,唯记得桃枝为了他的安危,甘愿冒着顶撞圣上的杀头之罪,也要为他搏来一线生机。
桃枝是他的恩人,于是他道:“此处只有你我二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谁又能知道你坐在这儿?”
桃枝欢天喜地,拿着手里瓷碗便胡吃海喝起来。
许是宫女的吃食不好,她又年龄小,正在长身子,不过片刻便将桌上的珍馐犹如风卷残云般全扫进肚中。
池梦鲤拿出手帕替她擦拭嘴角,道:“慢点吃,这一桌子的菜都是你的。”
桃枝吃饱喝足,脸上的笑意也多了起来,糯米团子似的小脸,可爱得很。
她拍着圆滚滚的肚皮,笑嘻嘻道:“贵人,你不用着急,陛下并非是在冷落你,而是被太后叫走了,恐怕这段时日陛下都来不了。”
池梦鲤一愣,万俟琅被太后叫走了?
桃枝意识到说错了话,水汪汪的杏眼倏尔睁大,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道:“贵人,我不是故意的,我如今就去慎刑司......”
“这又不是你的错,为何要跪?”池梦鲤问道。
他瞧见桃枝可怜兮兮的模样,于是又柔声道:“再者,慎刑司这种地方,怎能轻易便将人送去?”
桃枝泪眼朦胧地看他,道:“可是,先前与我在同一个宫中侍奉的姐姐,侍奉太后时不小心打碎了玉盏,随后便被送往了慎刑司。”
“我们都被牵连赶出了太后的慈宁宫,我运气好又被安排来伺候贵人,前些日子我听说那位姐姐已经被打死了。”
池梦鲤不语。
在这宫里,连一个死物都比人的性命贵重,真是可笑。
“我不怪你,你先起来。”池梦鲤道。
在听见池梦鲤毫无责备之意后,桃枝反倒怔愣了起来。
池梦鲤又道:“万俟琅被太后叫走,不过是一顿说教,伤不了他半分皮毛,你若是去慎刑司,便只有死路一条,你的命不比他卑贱。”
桃枝哽咽道:“可是,陛下是皇帝,我只是一个小宫女,我的命怎能跟陛下相比?”
池梦鲤看她,道:“人贵在自重,你若是自轻自贱,谁又能来爱惜你?不若从今日起便学着多爱惜自己一分,你的命不比旁人差。”
桃枝听得懵懂,只觉得小贵人真好,不仅给她好吃的,还不像其他宫的主子责罚宫人。
她吸了吸鼻子,又道:“贵人,奴婢也只是听说,陛下似乎是因淑妃之事得罪了镇国公,太后为了安抚老臣,这才将陛下唤走。”
镇国公既是朝中老臣,也是淑妃的生父,镇国公老来得女,千恩万宠将人养大,一朝送入宫中,连万俟寂都不敢冷落她,万俟琅却敢一脚将人踹吐血。
如此看来,此事恐怕难办了。
桃枝见他面色不悦,以为是因为万俟琅不来看他,于是她道:“贵人,陛下并非是不想来,而是来不了,贵人你想啊,偌大的后宫,陛下的宫妃只有你一人,若不是真心喜爱,又怎会如此?”
“等几天......就再等几天,陛下一定会来!”
池梦鲤冷笑一声,道:“谁在意他来不来?”若是不来才好。
只是此事终究是他连累了他,可他转念一想,若不是万俟琅非要强迫他入宫,他又怎会被淑妃刁难,万俟琅分明是自作自受。
池梦鲤这么想着,心中的那点愧疚转瞬即逝,只觉得万俟琅活该。
他并非是第一次被淑妃刁难。
以前他还是万俟寂妾室时,他有一次被淑妃推下水池,不慎染了风寒,高烧不退差点一命呜呼,事后又被万俟寂禁足半年,此后他真是怕极了这个女人。
若是不得已要出席宫宴,他也要等淑妃被人敬酒时才肯偷偷离去,生怕这女人一时兴起又要找他麻烦,可他不凑上前,淑妃也要上门来找他麻烦。
彼时,他不过是连名分都没有的妾室,只得住在万俟寂宫中的偏殿,连自己的宫殿都没有,可饶是如此,淑妃还要不依不饶,常将他欺凌到连床都下不了。
可万俟寂从未管过,池梦鲤有时心中止不住地憎恨,若非他一再纵容,淑妃又怎会愈发过分?
后来他又一想,淑妃背靠镇国公,而他不过是一介伶人,万俟寂为何要为了他去得罪权势滔天的镇国公?此后,池梦鲤便漠然了。
池梦鲤原以为万俟琅也会如此。
可他没想到,万俟琅竟敢将淑妃一脚踹飞,他当真没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吗?
桃枝可不懂他在想什么,她只觉得小贵人心事重重,于是又道:“贵人,奴婢觉得陛下是喜爱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