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李逸霖悠然停在原地姿势不变,没有上前动她的意思。
不管他说什么都不要应,装死到底,屠画锦下定决心。
李逸霖悠悠放下书卷,拨了拨香薰,又淡定地沏了一杯茶。
听到身后清脆鸣响的水流顺着壶嘴冲进茶杯,屠画锦悬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心里有股说不出的爽气。
以往李逸霖眼看到哪儿,她再累也得飞奔过去妥帖打点好一切捧到他面前。今儿“醉昏”过去了,麻烦脚不沾地的巡抚大人亲自己伺候自己吧。
“欺瞒主上罪加一等。”李逸霖霎时目光泛冷,几个字像在屠画锦心头抽了一记响鞭,她心脏加速跳了一下。
李逸霖不悦了,提醒她不要耍花招老实招供。
屠画锦闭紧眼睛继续不动。
今晚她打定主意装睡过去,就算李逸霖走到跟前贴着她的脸威胁恐吓,她也绝不睁开眼。
李逸霖自视高贵,断不会亲自下场逼供一个婢女降了自己的身份,只要她能顶住李逸霖的施压便能顺利过关。
屠画锦嘴角微微翘起,第一次发现李逸霖目下无尘的臭脾气也有好处。
她信心十足的继续卧倒,突然鼻子里钻进一股似有似无的香气,刺得她痒痒的想打喷嚏。
屠画锦紧急屏住呼吸,那抹香气早已无孔不入地钻进她七窍五孔,憋的她鼻孔痒痛难忍,急欲一喷嚏宣泄出去。
这是点了什么东西?
屠画锦急上眉梢,好像揉揉鼻子,但是李逸霖虎视眈眈坐在旁边,她不敢。
李逸霖不慌不忙从案几下的抽屉里抽出一支拇指粗的黑色香条送进博山炉,悠悠道:“这是暹罗进贡的安神香,药性猛烈,平时最多只能点半刻,若一直吸入,恐怕会七窍流血了。”
七窍流血?
屠画锦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能装作听不见、看不到却无法不呼吸。只要她继续装睡,刺激的安神香也会逼她醒来直面拷问,李逸霖当真歹毒。
见她纹丝不动,李逸霖又加燃了一支,自言自语道:“一支至多只能点半刻,那两支是否只能点四分之一刻呢。”
屠画锦寒毛竖立,李逸霖想杀了她吗,这是什么活阎王,一时间把能想到的脏话全套在他头上。
“阿嚏——”伴随着一身喷嚏,屠画锦终于撑不住,扶稳面纱装模作样苏醒过来,“大人,什么味啊,香的奴婢鼻子犯痒。”
李逸霖冷冷道:“你跟田同辉什么恩怨?”
屠画锦心里重重一击,像贴着万丈悬崖逃跑,脚下踏碎石渣渣落入深海,崖下惊涛骇浪黑渊无底!
她抚着下颌前的白纱来回缭绕娇声笑道:“大人,您说什么,奴婢听不懂。”
李逸霖掀开茶盖沿边缘刮了一下,垂下眼睑:“八岁前户籍全无,偏被严苛名师捡去收为入室弟子。你知道军里把你这种人叫什么?”
屠画锦不语,白纱下门牙咬紧缓缓磨砺。
“叫红漆。”李逸霖低头喝了一口,露出尖翘挺立的鼻梁,锐利又落拓,“他们来历不明容易被人捏住,每逢攻城硬仗都被挤到最前头。只要城头敌军一箭下来当场便血溅城墙,像不像红漆。”
屠画锦身子轻颤,笑道:“大人,您说这个吓死奴婢了。奴婢是孤儿跟了师傅才有户籍,您不是早知道了吗。为何今日突然又旧事重提,您绕来绕去把奴婢弄糊涂了。”
李逸霖懒得兜圈:“平时见人有说有笑,唯有见到田同辉浑身不自在,应该关系匪浅吧。”
“原来大人偷偷注意奴婢。”屠画锦抵死不认,一个欺身上来,白纱上一双明亮的笑眼秋波频频,语气雀跃,“奴婢真是受宠若惊。”
李逸霖冷冽目光抵挡她的靠近:“瓦金夫人赤胆忠贞,若知晓身边最信赖的丫头有另一幅面孔,会不会失望。”
屠画锦瞳孔微抖,全家遇害后她孤身一人苟活于世,她在乎的人与事寥寥无几,瓦金夫人则是其中一位。
她虽然不能对夫人倾诉复仇之目的,但内心无比珍视与她的情谊,渴望长久相伴一生。李逸霖逼供不成居然拿瓦金夫人威胁她,真是卑劣。
她优雅地坐直身子,修长的小腿并拢右撇,宽大的官袍裙摆撑出鱼尾似的飘逸扇形,身段娇弱婉约,看着楚楚可怜。
她口气嗔怪质问道:“大人,您才叫我失望呢。田同辉、田同辉,您提了一晚上田同辉,难道我们少年英勇的巡抚大人,其实内心畏惧田同辉如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