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繁急了,把话题拉回演技上,搁置了冲突。他问:“你觉得完全的模仿有没有可能做到?我觉得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模仿天然是一种创造性的活动。”
唐星辞刚开始还心不在焉,后来谢繁的话太多了,一股脑向他砸过来,夹带着热情,使他也不得不专注地投入到谈话中,心情反而变得越来越好。
谢繁说模仿并不是表现人物的一种方式,而是理解人物的一种方式。人物的真实性在于其连续性,因此模仿也得维持这种连续性。那种阅读理解式的剖析人物是错误的,错误之处在于是从观者角度出发进行的解读,因此会不客观,更在于其将人物性格孤立化,概括化了,破坏了其内在的连续性。
因此,谢繁建议在这次的这个角色上,找不到合适对标对象的话,就完全放弃这种做法,完全还原原作里面的动作、神态就行了。
可这样的问题太多了,唐星辞迫不及待地把它们倒了出来:剧本要改的呀,和原作可能完全不一样;这角色是个配角,原作写得不多怎么办;每个作者的笔力不一样啊,用词方面可能有点不准确;而且也不是每个写出来的人物,都真实可信,难道不应该根据现实情况进行修正吗?
“Ok,对,剧本有可能大改,但人物应该还是那个样子吧?不然怎么让观众买账呢。除非,你们就不是冲着完全原作去的,那也可以,不过那样的话,我其实想建议你直接摆的,快点找下一个吧,不想演就随便演,我是说真的,不要有心理负担,你又不是项目负责人,没必要太有责任感。”
“至于配角的问题,这系列分三部,虽然我还没看,但他是上一本书的男主角吧,肯定还是一个人物,不会跑样子的。而且,是配角的话,拿来练手不是更好吗?没有压力。你这回拿的肯定不是一番吧。那又不用扛剧,没有市场压力,可以想怎么演就怎么演,还不爽?还是说,你怕演得太好了抢了风头?”
唐星辞一脸吃惊地听着人讲,慢慢回答道:“那倒也不会,程瑶肯定不会怪我。”
谢繁点点头,满意了,继续说道:“还有一点你说错了,人物并不需要反应现实,这又不是在考试。一个合格的人物只要能让人信服就行了,所有IP作品,在这方面肯定是合格的,因为已经有那么多读者相信了。你别看不起网文。”
“我没有。”唐星辞耳朵发烫地说,虽然他目前还没读过原作小说,心里实际是这么想的。
“这样吧,我给你举个例子,你觉得有没有父母看见小孩玩就高兴,看见人学习反而不高兴的,有吗?我指在现实里。”
唐星辞一开始想点头,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说:“在现实里这不合逻辑,在小说里怎样都有可能。”
“我就你知道你会这么说,你根据什么判断这种人物不够真实呢,依靠你的经验对吧,因为你没看到过,对吧?”
唐星辞强调:“不是,我没说我没看到过,我说的是这不合逻辑。”
“不对,你指着逻辑说经验呢。逻辑并不批判反常识的东西,我们还有‘如果……那么’呢。你想说的是,这件事我从来没有听过,也没有见过,感觉是不可能发生的,所以它是不可能发生的。你为什么会认为它不真实呢?因为它没有说服你。真实与否其实就取决于相信而已,那只是一种不牢靠的感觉。”
唐星辞感觉来到了新天地,他像是在天上飞,看见了很多新的东西,但还是需要担惊受怕地对抗重力,他惴惴不安,但又心情激动,因此等谢繁一说完,他就反驳了,他说:“难道相信就没有意义吗?”他不敢说逻辑一词,怕再被批驳,但表达的就是类似的意思。
谢繁看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显出一种特别的忧伤与温柔,唐星辞感觉这有些熟悉,好像不太对,他警惕起来,可谢繁一开始说的话太轻了,他没听清,因此他着急地问:“你在说什么?”
谢繁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柔声说道:“相信是一种不牢靠的感觉。那天我们从酒吧回来的时候,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我很愧疚。等你走了之后,我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流泪。你真的来过吗?我不知道了。当时我一动也不敢动,被压着的那个胳膊很不舒服,我也不敢转身,不敢转向门那边。我真的觉得自己在做梦,觉得既然是梦,你还会回来的,所以才不敢动,不想醒来。这种感觉后来证明是错的,但那时确实说服了我。”
此时的黄昏也给谢繁忧伤悲惨的述说添加了几分感染力,这种感染力很能打动人。
良久,唐星辞轻轻地问:“你,那时真这么想?”
“我很愧疚。我觉得我应该做错了什么,把你赶跑了,我们之前相处本来挺好的。”
“……也没什么。”
“那我们就趁着这件事重新开始?我们还是朋友吧?”
唐星辞艰难地点了点头,又有点烦躁:谢繁为什么要这么假呢?难道真是我的问题?
谢繁喜上眉梢,接着说:“那你认同我的这个方法,要跟着我学演技了吧?你要说实话,我不会生气的。”
“唔。”唐星辞迟疑地点点头,他感觉学了也没坏处,而且好像很有意思。
“那我们明天开始,我今天给你找练习的例子去。对了,你饿不饿?”
谢繁打算出去买菜,顺便可以去把垃圾扔了,再买个打火机回来,这样以后写在纸上的各种计划草稿就可以烧成灰烬,永绝后患了。他可不想这次谈话的“Plan C”被唐星辞发现,人会气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