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夫妻二人寻医问药,颇有威望的神医寻请了个遍,皆查不出致使施引山高热不退的缘由。
当儿子迷迷糊糊抱着她的手,将滚烫火烧的小脸埋进她掌心,哭吟着喊难受时,解文仪认了命,张罗安排起送施引山参加仙门大选的事宜。
顺了天道,果真从着手备事那日起,施引山的病情渐渐好转,待要上山那日,全然恢复。
如道士所说,施引山是个修道的好苗子,仙门大选无年龄限制,在众多年岁各异的参选人中,施引山捱过层层磨砺,脱颖而出。
彼时叫人夸哄着长大的施引山已然飘飘然不知身处何处,回首望向被自己遥遥甩在山下,尚且还在苦苦坚持的众人,恨不得鼻孔朝天。
他听见有人在人群中低声称他为——天之骄子。
施家大张旗鼓送他过来时,已然吸引多数目光,如今本身也是极为优秀,可不就当之无愧成了任人妒忌佩服的焦点?
可事实却是,他成为天蚕宗的一名剑修弟子,身上套上白净不容亵渎的弟子服时,不过刚刚只跨过天蚕宗的门槛。
在正式拜入某位仙君的门内之前,不分贵贱不分三六九等的,所以人都需从负责洒扫长阶的弟子做起。
施引山不愿,与负责安排这方面事宜的师兄发生口角时,恰好遇见返回望山居的宗主隋阙。
“若能接下这招,木剑不断,便免了你洒扫一事,收归于我门下。”隋阙递给施引山一把木剑,如此说道。
虽说仅仅一招,可天蚕宗宗主对上尚未开化灵智的初入门弟子,怎么看都是在恃强凌弱。
可实则隋阙口中的一招,不足他一成功力。
只要接下,并保证木剑不断,不但免了他洒扫一事,还能越过收徒仪式,直接收他入宗主门下。
此等风光无限,机会难得的稀事,施引山怎会放过?当即手持木剑摆出架势,跃跃欲试。
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施引山连隋阙身影如何晃动都未看清,只感到胸口一痛,紧接着便不受控制地往后飞了段距离,重重摔倒在地。
再一抬眼,木剑已然四分五裂,独溜溜只剩个剑柄握在手上。
方才因目中无人,同自己发生矛盾的师兄以及其他几名弟子都在一旁围观,施引山颜面尽失,恨不得就着趴在地上的姿势找个地缝钻进去。
隋阙这一招,杀了施引山的锐气,不仅打破他心中对自己“天之骄子”的定义,也彻底磨灭了他试图一步登天的幻想。
施引山敛去傲气,踏踏实实从洒扫弟子做起,炼气、筑基、金丹,直至在收徒大典上,被隋阙亲自点名收归膝下。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领过翎清仙尊赐予的令牌,施引山重拾信心,心道即便自己算不上天之骄子,至少也是鹤立鸡群,夺目而出的。
许是念在他年纪小的缘故,隋阙对施引山的纵容远超其余几名长老的意料,净世仙尊尤其,若是再不拦着点,只怕额头上那颗朱砂都要叫这小魔头给扣下来。
从各大排得上名号的秘境出来,罕见珍贵的法器宝贝,隋阙直接连带储物戒塞给他这小徒弟。
望山这片地方,似乎划分在施引山名下。一切的一切,在隋阙抱着一名瘦瘦小小的小孩回到山头时戛然而止。
看见师尊怀里比自己几近要小上一圈的孩童,施引山警铃大作。
倘若师尊再收下一名徒弟,那么他今后断然不再是宗主膝下唯一的弟子,往后无论是修行教导,还是灵器法宝,都不会再独独属于他一人。
此类令人情绪糟糕的结果已是那时的施引山能想到的最坏结果。
可实际上,他所能思及的,统统发生,不仅如此,那些本该聚集在他身上的视线目光,悉数转移到他那叫做玉池微的师弟身上。
玉池微轻易得到的,是他没日没夜修行,在数场比试中挂了满身彩才换来的。
他头一遭体会到,讨厌、嫉妒一个人,是怎样的心情。
门内弟子的饭后谈资从施引山将来能否得隋阙真传,接手下一任宗主之位,变作玉池微是否是隋阙在山下与凡界女子所生之子。
如若他这师弟能引起的风波仅仅就此而止,施引山也只会觉得不过如此。可玉池微入天蚕宗没多久,便展现出超越他许多的傲人天资,并毫无保留夺走隋阙全部心思。
尚且年幼的施引山深切感受到被抛弃的滋味。
一回他夜里抱着幼稚使坏的念头,悄无声息跟着师弟起夜,装神弄鬼把人吓唬得病了几日。
是他的过错,可也并非他所愿。
他心有愧疚,有意辩解,却还是被师尊严厉斥责,并赏了好一通手板。
自认绝不会同一般孩童那样总是哭泣的施引山,偷偷躲进被窝掉了眼泪。
那是他无比思念解文仪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