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小河。”
木门“吱呀”叫了声,台戎推门出去。
张叔在外边焦急万分地来回走动着,见台戎出来,立即拽着他胳膊往自己家走。
那只手是常年使来扯渔网的,粗糙宽大,掌心厚厚层茧子,台戎疼得倒吸了口凉气。
他连忙抽回手,自行加快脚步。
这河边几十户人家,他早摸得一清二楚,张叔家里孩子多,走过的趟数也是最多,便是闭着眼他也能找到。
张叔倒也没在意,只是不断催促唠叨着:
“戎小弟啊,你快些去给我那小儿子看看,他皮猴窜上跳下的,从石头上掉下来,把腿给摔着了!”
台戎耐心应着安抚着他,等赶到后,握着他躺在床榻上的小儿子的腿摸索一通,仔细瞧了瞧,只是崴了脚。
“没什么大事,好生歇息几日便能恢复。”
听他这般说,张叔放心下来,讪讪而笑,道:“既没什么大事,敷点草药就能好,这钱……你看?”
台戎“嗯”了声,对他的话并不意外。
“只是腿脚的事,不收了。”写了几样在这物资匮乏的渔村能寻到的草药,台戎起身准备离开。
见他这副何物不贪,何物不图的样子,张叔心里反而有些过不去,从屋里拿了两颗鸡蛋塞进台戎手里。
“好生补补,瞧你,为了养那从河边捡来的女娃娃,都瘦得没人样了。
这鸡蛋你就自己拿着吃,小河迟早要嫁人的,何苦……”
“张叔。”台戎面无表情地打断他,将鸡蛋轻轻搁在床头,“鸡蛋您留着给您儿子吃吧,我先告辞了。”
说罢不多停留,转头离开,合上门还能听见对方在里边的嘀咕:“这孩子……”
台戎叹了口气,又赶着往回走。
堪堪靠近那间小土屋,已能闻到醇厚鲜美的鱼汤香味。
他进去时,小河正将锅里的鱼汤分成两碗,见台戎回来,她连忙搬来两只小凳子,两人围着矮桌坐下。
“戎哥,到时仙门大选,你若是选上……”小河抿了抿唇,鲜甜的味道在口中溢开,“会不会就不要我了?”
台戎咽下一口汤,搁下碗:
“怎么会?莫要胡思乱想。”天蚕宗秉持人道,想来应是不会禁止弟子下山看望亲人,“若当真能选上,每月我定会带着你爱吃的点心回来。”
小河闷闷应了声,情绪依旧低落:“戎哥这数月来都忙着钻研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哪还记得有我这个妹妹。”
听她这般说,台戎心下不免愧疚:“是我的错。”
小河叹了口气,并未当真生他的气。
台戎这般辛苦,也都是为了两人能过上好日子,她哪还能真的怪罪他?
摇摇头道:“戎哥没有做错什么。”
她需得再懂事些,做哥哥坚实的后盾才是。
过了些时日,小河到了可以随大人上渔船学捕鱼的年纪,她聪慧机灵,河边认识她的渔民都乐意带着她。
她也不负众望学得很快,没几日便能试着自己上手,且掌握得相当不错。
那段时间台戎是在众人对小河的声声夸赞中读着书度过的。
日子虽然过的清贫,却十分满足。
突有一日,鱼价暴涨。
据说是河里有蛟龙作乱,除过恶劣天气雷打不动要上船的渔民少了许多,纷纷都退避三舍。
物以稀为贵,此时捕到的鱼,能卖出前所未有的高价。
临近仙门大选,台戎神经彻底紧绷起来,没日没夜钻研那些目前看来,简直是能医活死人的术法,憔悴消瘦不少。
又吃不上什么好东西补身体,小河看着心疼,思索一番,决定跟台戎商议商议,想跟着几名胆大的铤而走险发一笔横财。
“最近它好像安分下来……”
她有预料台戎绝对不会同意她做这档子危险的事,出乎意料的,在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劝说的话后,台戎竟然应下了。
“我现在可厉害了,你就放心吧戎哥!”说罢,迫不及待背上鱼篓出了门。
又是一声“吱呀”作响,将台戎的思绪从那些晦涩难懂的术法中拽出,他后知后觉抬起头,看向窗外,脑中短暂放空。
想来那丫头又跑去邻家斗蛐蛐去了,也不知夜色深下来前能不能回来。
台戎揉摁了摁发酸发涩的眼眶,接着一头扎入书册里。
哪知这一等,便再没能等回小河。
有熟识的渔民慌慌张张顶着满身水草冲进来,大呼小叫说小河捕鱼的船被恶蛟掀翻,直至现在也没能找见踪影。
一时,这些日子苦心研究的东西悉数在脑海中散了个干净。
事发突然,台戎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得先浑浑噩噩跟着渔民赶到河边。
此时河水已然平静下来,不少渔民自告奋勇再度登上渔船,试图从中打捞出些什么。
可小河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彻底消失在台戎的身边。
分明与她同在一条船上的渔民都能安然无恙,为何偏生是小河,偏偏是她?
如若那时,他多些耐心,仔细听了小河讲话……这一切是否都会有所不同?
而后来台戎才知道,一旦入了道,便再不可与凡间有所纠葛。
原来早在之前,他便已经抛弃了小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