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千面蜕的话,三人耐着性子又走了一圈,再站定时,地面开始发生轻微的震颤,发出“轰隆隆”的声响。
台戎再一回抬头望去,佛手果然变化了姿势,作观音洒水相。
而在他们前方不远,墙壁上出现一处拱形石门。
那石门像是被漫不经心凿出来的,简陋随意,入口处摆放着一张破旧不堪的红木桌,桌角点着一根白蜡。
千面蜕甩着尾巴游过去,回到熟悉的地方,姿态从容在摇摇欲坠的木桌旁坐下,正面向着几人。
台戎若有所思问道:“这其间可有什么规律?”
总不能是绕着走上几圈,这门就自己跳出来吧?
千面蜕奇怪地看他一眼:“有什么规律?又不防贼。”
这种看上几眼指不定要掉阳寿的地方,谁愿意来?
台戎先是一愣,而后莞尔一笑,倒也觉得十分合理:“也是。”
千面蜕从脚下掏出一本厚重的书册翻看起来,悠悠道:
“绕着佛手走上八圈,自然便有了别的道路。防的便是耐不住性子的人……”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施引山。
施引山叫他这一眼激得心头火起,哪能受得住这样的窝囊气,当即跨步向前要好生和他理论理论,千面蜕立即将视线转向一旁不怎么出声的玉池微,问道:
“你们要寻的人,名讳为何?”
玉池微抬手拦下施引山:“天蚕宗宗主,隋阙。”
施引山欲言又止,最后也只得瞪了玉池微一眼,强行咽下这口窝囊气。
这边玉池微和千面蜕交涉着,那边台戎无奈安抚着看起来马上被自己憋死的施道友。
片刻后玉池微转过身来,对二人道:“走吧。”
“走哪儿去?”施引山问。
不救了?
玉池微奇怪地看他一眼。
“过石门。”
阅鬼典上确实并未记有隋阙一笔,为免给他惹来更多的麻烦,千面蜕表示速速领走,顺带送走这几位瘟神。
从拱形石门看进去,里边漆黑一团,似是笼着层厚重的黑云,什么也瞧不清。
伸手去触,依旧是一堵冰冷的石墙。
千面蜕见他们几人在里边迟迟徘徊,回头望去才反应过来,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
匆匆拿起一支构造独特的笔,定睛一看,那笔竟是一条手指粗细的小蛇,弯弯曲曲缠绕盘虬在木棍上,尾巴尖成了书写的部分。
他握着笔,作法似的在石壁上画了圈,形成一个水光盈盈的传送阵。
三人依次踏入。
跨过传送阵,恍然到了另一处地方。
过了痴妄廊,此地才是货真价实称得上“牢狱”二字。
此处空间浩瀚无垠,有无数颠倒假山般的平台上下浮动着存于其中。
平台大小不一,地面布满各种忽明忽暗闪烁金光的压制类阵法,以打磨齐平光滑的石座相连,间隙略远,稍有不慎掉落下去,连个回声也听不着。
踏足于此,便意味着被天道所弃,人、仙、妖、魔四界都再无容身之地。
震撼于眼前宏大景象,脚下蓦地一阵剧震,险些抖得三人齐齐摔个狗啃泥。
玉池微低下头去,恰与一双猩红色眼瞳对视,难以遏制地心下一颤。
方才脚下大片浓黑,他还以为这平台是由玄玉制成,如今袒露出一小块,才发觉竟是透明的琉璃。
那双眼的主人正用脑袋疯狂砸撞着琉璃平面,拼命想要冲破牢笼,将这几名外来者撕扯个粉碎。
巨震持续了好一会,平面一丝裂纹不起,那被镇压的妖兽安分下来,喷着冒火的鼻息甩头离去。
透过那一小块视野往里瞧,里面关押着的各类妖兽数目众多,相互踏着对方的头颅四处游荡。
而他们正视方向的最远处,有一混沌紫雾萦绕的法座,底座离地三寸,锁链穿刺,牢牢固定住,孤零零浮于平台中央。
似是感知到有客人来访,紫雾稍稍散去,逐渐显现出端坐在法座上的尊贵之人。
那是一尊石像,雕工极为细致,柔软飘逸的衣摆轻轻柔柔垂落在地,甚至连衣褶都是栩栩如生的,恍若下一秒他便会睁眼活过来。
玉池微抬脚往近处走去,视线愈是清晰,愈觉石像面相眼熟。
对那人的熟悉深刻入骨,眉眼身形,一颦一笑,那是他即便隔着薄雾也能够看清的脸。
逐渐靠近,玉池微心下已有答案。呼吸难以遏制地加快加重,脚步也慢慢变得急促,到最后甚至近乎小跑起来。
他扑过去抱住石像的头颅,仔仔细细由上到下看了个遍。
目光每挪过一寸,都觉胆战心惊,至少在进入无涯海前,他分毫没做好会见到这样一幕的准备。
……许是认错了。
天下这般多人,面貌相似的数不胜数,大抵是认错了……
玉池微自我欺骗地想着。
可这石像连睫毛都雕刻得根根分明……又怎会认错?
施、台二人从身后姗姗赶来,皆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