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下午的课之后,林参絮回到家中,等待着她的依然是香气四溢的晚饭,以及恭候多时的爱人。
吃过饭,将碗洗净之后,二人如常,各自开了一罐汽水,伴随着易拉罐“吧嗒”的开启声,气体滋滋逸出的声音,二人就这样横七竖八躺倒在沙发上。
林参絮懒懒道:“月,我同你说过,我小时候的事吗?”
林商月答道:“家中教育严格,甚至说到了有些严苛的程度,是吗?”
林参絮想了想,道:“原来我以前就说过这些啊。”
其实并没有详谈,只是几句话就带过了。言者无心,听者却有意,林商月默默就记到了现在。
看林参絮似乎有意要谈这个话题,林商月也便顺着说道:“其实没有,这是你第一次认真的同我谈论这个话题。”
“哦?”林参絮的脸色似乎闪过一刹那的不确定,但很快就不见了。她缓声道:“确实是如你所说。”
“在我很小的时候,可能还算是一个不错的小孩,类似乎‘别人家的孩子’那样的存在。现在想来,这些好的评价,给了我太多的光环,却也束缚了我。”
“长久以来,我被认为是一个不能表露出自身失败的人。这么说或许是有一些古怪,但我确实因此而努力过。”
“可是,有朝一日,我发现自己的能力似乎再也跟不上这样的期待了。同时,我的感觉在被自己与外界不断地否认。”
“就像曾经有一次,我明明已经生病了,想要请假不去上课外的兴趣班,却被父母指责,说是装病。”
“那时候我年岁尚小,听到这样的指责,下意识的就开始怀疑自己:‘我是不是真的在装病呢?’‘我真的是一个让人这么讨厌的小孩吗?’直到后来去了医院检查,才发现,原来我是真的生病了。”
林商月端坐在沙发上。此刻,林参絮的脑袋正枕着林商月的大腿,不多时,林商月感到自己的腿上似乎滚过几滴液体——林参絮的泪水。
无声无息之间,悄然落泪。
林商月轻声安慰道:“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林参絮道:“是啊,我也是这么对儿时的自己说的。可是,她好像还是没有原谅我。”
“于是我便病了,我常常觉得,生病一事,对于我而言,好像是在给过去的那个小小的林参絮赔罪。”
林商月伸出手,轻轻抚过林参絮的脸,慢条斯理的将她散乱的长发轻轻梳理了一番,然后轻声重复说道:“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当年的你只是太小了,没有得到应有的善待,也没有足够的力量去离开而已。”
林参絮道:“我明明那么努力,那么努力......可我终究还是失败了。”
“高中时代尚可用不错的成绩来掩盖我自身的虚弱,可结果呢?还是失败了啊。”
林商月心想,这前半句话,当真也是我内心的写照。
而后半句话,则是她千方百计避而不谈的,林参絮的伤疤。
林商月不语,只是依旧用顺毛的姿态低头抚摸着林参絮。
林参絮道:“所以说,我恐怕没有办法去长大了。”
“为什么?”林商月对这样的结论颇为疑惑。
“因为,有一部分的我,被永远困在了小时候。我没有办法去挣脱这样的过去,所以难以去适应现在与未来。”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呃,一团毛线?正常的人,正常的人生,应当是能顺顺利利捋出眉目的。但我不行,我的过去,我的内心,好像一团被打了死结的毛线,我没有办法再去用这么一团东西欺骗自己说,我也可以织出一件完整的、像样的、甚至仅仅是没有破洞的围巾,或是衣服......”
“总而言之,一切开始变得没有意义了。”
虽然觉得这样的话说出来似乎有些饮鸩止渴,但林商月想了想,还是开口道:“那么,我会是你的意义吗?[1]”
林参絮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一点点。”
“一点点?”
“你不是说,别人是最不可控的吗?我在学着这么去思考,看待世界,以及活着。”
林商月哑然,这样的话她似乎确实是说过的,同时又感到很欣慰,看来林参絮确实是听进去了。
“这样就很好。”林商月肯定道,顺便身体前倾,伸出手去拿桌上的汽水。
林参絮见状,用手支撑着自己的上半身先一步起身,开口道:“被认为是‘别人’,难道你不觉得难过吗?”
林商月摇头,疑惑道:“我觉得,你好像也没有说错。”
借着自身身高臂长的优势,林参絮先一步拿到了那罐汽水,顺手递给了林商月,道:“也好。”
林商月接过汽水,两只手的手指在交接的过程中有意无意轻轻的相互触碰。
林商月开口道:“我记得,很久以前我就和你说过了......”
林参絮接话:“能够自救的人,唯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