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剑失去往日光辉,变成了废铁。
但,这是唯一能搀扶她的东西。
谢文湛看着纤瘦的背影越来越远,指甲深陷掌心。
她总是这样,冷静自持,只有在那人面前,才会露出不一样的神情。
他转而笑了,那又如何,他已经死了。
没有人知道真相。
隐秘的草丛角落,黑色细长的影子嘶嘶几声,一闪而过。
江青瑶第一次觉得,去主峰的路这么远。
灵霄宗专修无情道,最擅剑术,平日的弟子都是御剑穿梭于各峰之间。凭她现在的灵力,最基本的术法都不能施展。
烈阳高悬,照亮她满身伤痕。
雪白的裙摆染成血色,裸露的半边背血肉模糊,没块好皮。腹部的窟窿还在不断溢血,每走一步胃翻腾一次。
她撑住冰冷的地面,望不到主殿。
一阵冷风刮来,头顶劈来凌冽的男声。
“江师侄。”
她顿住脚步,那人讥讽道,“掌门不愿见你,趁太阳未落,蛇虫猛兽未出洞,你啊赶紧滚。”
“要多远滚多远。”
她深吸口气,“还望小师叔通融……一颗回灵丹就好。”
吴怀看着平日高高在上的宗门首徒,天之骄女,如今沦为丧家之犬,连扫地的杂碎都不如,顿觉畅快。
“别说六品回灵丹,就是七品丹的药渣子,你也不配拿,废物!”他踩在她纤细的指节上。
十指连心,吴怀是化神期修士,凭她筑基之力根本无法抵挡,手筋撕扯得厉害,连带着全身经脉抽搐。
江青瑶从不正眼看这位小师叔,只因他私底下玩弄不少女弟子。
若非师父不关心长老之事,第一个该杀的人,是他。
“奉劝小师叔一句,提紧裤带过日子,免得天打雷劈。”
“找死!”吴怀脚尖磨踩,“咔咔咔”几声脆响,她冷汗唰唰往下坠。
一道白影乍现,热气笼罩青石板,腾起一丝青烟。
青烟散去,走出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正是灵霄宗掌门——万倚天 。
他狭长的眼眸斜瞥向两人,宛如傲然白鹤,气势通天。
吴怀看清来者,声音弱半截,摸着他性子解释道。
“掌、掌门,江青瑶与凡人相恋有违道心,现如今渡劫失败,不杀已是大恩,我这么做也是为了灵霄宗啊。”
江青瑶心神微动,擦了擦脸上血迹,死死攥住皎白衣袖,“师父,是我,我是您最疼爱的瑶儿啊。”
她哑着嗓子,“求您,救救我。”
吴怀想私了此事,定是师父感应到她的气息赶来救她了。
想到此处,泪水不觉盈满眼眶,一颗颗落在华贵的踏云靴上。耳边传来温润苍老的声音,重重击打她眉心。
“你做得很好。”
这话不是对她说的。
一瞬间,她五感尽失,被人扔下了云华山。
“哒哒哒……”
冰凉的雨水划过眼窝,钻进鼻息,一阵猛烈的呼吸后,江青瑶睁开眼。
烈痛钻入灌脓的伤口,她忍不住咳出声来,冷风割开喉咙,越来越疼。
她摸到脖子有一处极深的裂痕,明显是刚留下的,有人割喉杀她。
要不了多久,她就会失血过多而亡。
“唰——”
胸前突然腾起一股温润的力量,包裹住脖颈处的伤。
江青瑶趁机盘腿凝神,调转片刻后,总算缓过口气。
她摸向那处温热,细细红线下,吊着半块勾状白玉。
这玉做工算不得精美,质地却晶莹澄澈,指尖抹去上面沾的水珠,一条方形纹路浅浅烙印。
奇怪,原主带着这块玉出生,这百年来未有异动,怎么今日突然有反应。
天色渐晚,江青瑶决定先找个地方安顿。
她低头发现腰间系着个锦囊,里面装了些灵石和碎银。
思来想去,也只有谢文湛近过她身,不由心头一暖。
云华山灵力充沛,山脚底下有几个小镇,不少散修借灵霄宗的名头,在此开铺办店,客卿源源不断。
雨水打得屋檐噼里啪啦响,滚烫的肉汤味飘来,掌心逐渐回暖。
江青瑶坐在客栈里,听着楼下的人闲扯。
“听说了吗,灵霄宗掌门亲传弟子,就那个青瑶仙子死了,还是被天雷劈的,就为了嫁一个娘们唧唧的凡人。”
“那可是大乘巅峰的修士啊,放眼整个修仙界不超过十个,另外九个至少是祖宗级别。”
“你说,她是不是脑子被驴给踢了。”
“噗!”江青瑶差点把内伤喷出来,脑海浮现一副清冷俊朗的面容,带着淡淡书香气。
池厌模样看着弱,身上却精壮健瘦。
犹记得那日夜里偷看,他褪去外杉,水珠划过流畅的背部肌肉,长腿笔直……
等等,她在想什么。
又耐着性子听下去。
“修什么穷酸无情道,这么多年毕业的有几个?”
“我二弟修符丹道,在丹霞宗学两年赚得盆满钵满,皇城里建起大宅子,买个地方官当。”
“不仅如此,他还纳了七八个小妾,可馋死我了。”
“你以为我不想啊,炼丹需火灵根,再不济也得有火种傍身。”那人声音放低,凑近了说。
“火种长在妖兽身上,去妖林自然可以寻到,但也不是谁都能用。”
“若火种与自身灵根相冲,长期以往,轻则失去神志,重则爆体而亡。”
另一人掩嘴,“笑死,哪个水灵根的人会怎么不要命。”
江青瑶想这么做,也不得不怎么做。
她挨了这么多伤,内丹灵力还在不断流逝,无药医治。
一旦内伤复发,就是大罗金仙也难救。
眼下最重要的是活命。
既无人医她,她便自医。
丹霞宗与无情道向来不合,故而灵霄宗里一丹难求,若她能炼丹自补,尚有一线生机。
距离丹霞宗招徒还有五日,她必须取到火种,将其炼化。
夜风吹得窗户吱呀吱呀响,听着雨声,江青瑶眼皮沉重,随手掐灭烛火,侧身躺下。
不过片刻,屋内的呼吸声连绵轻缓。
清冷的月光斜洒在床头,起皮泛黄的地面微微晃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一道高大颀长的黑影爬上墙面,伴着铃铃轻响,步步靠近床上的人。
冰冷的眸光攀上后颈的红绳,张开森然的尖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