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下去的时候尹宓其实头脑一片空白,疲惫和突发的状况拖慢了她引以为豪的灵活脑筋。她只是站起来,继续机械地完成动作。
摔倒,再站起来。
摔倒,再站起来。
因为比赛没有结束。
接下来是什么?她的脑袋里缓慢地想出答案,连跳。
跳什么?
3F3T,在她脑子里冒出答案之前她已经转身开始进入跳跃。
花滑六种跳跃,自古以来F跳与Lz就最容易错刃,最难分辨的两个跳跃。为了能不搞错内外刃,尹宓这么多年两种跳跃前的编排几乎都是固定的,干脆将进入姿势也练成了跳跃的一部分。
她向前加速,猛地转身,内侧脚点冰。
“在后半段完成了一个非常高质量的3F3T,可见力量型女单的体力储备。”
在台下,接下来上场的几个选手正在热身。她们背对着赛场与转播屏,刻意忽略那些传入耳中的声响。
3T落冰滑出后对尹宓来说难度最大的接续步紧凑地接上。
哀钟同大一字一起出现。尹宓可能前头摔得有点懵,忘记在这里有表情变换。
轻快高昂但背后潜藏着阴影,她以小跳进入第一组单足步伐。
规则要求定级四级的步伐必须有同一足连续完成三个难度动作,两只脚都要满足。因此她这一段音乐里看脚几乎就是用左脚滑一段顿一下再换右脚。
尹宓向前俯身摸冰又拉回,手臂与身体反方向延伸,显示出挣扎。
“人要如何逃离自己的影子。”
“如何反叛命运?”
小跳出步伐,接换足躬身转。
看台上的观众扳着手指,“三个连跳,单跳开场、下半截,诶是不是还有一个跳跃?”
话音未落,尹宓完成旋转接入一小段编排步法背向加速,双脚呈八字起跳。
“最后的3S,进入速度非常快,衔接也很短。”
观众们不由自主发出呐喊,还有一些已经站起来鼓掌。
虽然比赛还未完成,但这样高质量的跳跃对所有人的眼睛都好。
尹宓已经满了二十五岁,到真正冬奥比赛的时候她就要满二十六周岁,一个名副其实的大龄女单。
分赛站时她降低了难度,人们不免怀疑她究竟能康复到哪个程度。
但只要今天来看比赛的人就会知道,一姐还没有放弃,一姐是真的还打算比下去。
歌手的高音爬升,而后戛然而止。
尹宓双手张开向后仰过去。
观众仍在欢呼,仍在鼓掌。
她缓缓将右手举起张开,而后在空中挥了一下拳。
“国内女单一姐,毫无疑问,当之无愧。”解说同屏幕前、看台上的观众一同鼓掌,为这位老将的复出感到欣慰。
“接下来的九月末,尹宓将参加于德国举办的落选赛,让我们祝福她能在比赛中赢得一个好成绩,拿到这个待定的名额。”
最后颁奖的时候尹宓站在最高处。
没有办法,手握3A和4T两个可谓是定级难度的跳跃,光基础技术分就拉开别人一截,摔摔打打扣一点,执行分少给一点也没用。
毕竟她背后还有个顾贝曼,P分给得太难看了,裁判席上这群人也怕下班的时候被套麻袋。
颁奖嘉宾由低到高给她们发小奖状,梅梓萱领了自己的铜牌后仰头看她一眼。
尹宓对视线很敏感,“嗯?”
“你3A怎么稳定的?”梅梓萱问,然后非常客气地加上了,“能不能教教我。”
尹宓刚要回答,颁奖嘉宾已经站在她面前。她只好先转回头弯腰和嘉宾握手,用营业微笑应付对方的勉励。
等她直起身,相机的闪光又接连不断袭击在她们脸上。
今年的第二名是个年轻妹妹,短头发到耳朵后,没怎么见过这样的阵仗似的往尹宓身边靠过来。
现在的媒体也真是的,不知道等我们先站好再拍照吗?
尹宓一边在心底抱怨,一边把两边的妹妹都提溜到身边来。她们三个挤在小小的冠军奖台上,朝着各个方向的黑洞营业微笑。
梅梓萱比她还要矮一点,小妹妹没发育更是只到她胸口往上。
尹宓一手一个,感觉自己像老母鸡带崽。
赛后的流程漫长的要命,尹宓惦记着梅梓萱的问题想要和她搭话,却感觉对方似乎有意在躲着自己。
比如小妹妹的母亲和教练说一起合照,梅梓萱摇头拒绝了,溜着冰刀就跑,连一句挽留的话都没让别人说。
尹宓就想等会儿到后台找她。
好心人指路说看梅梓萱一头扎进了更衣室,于是她跑过去,结果里头连个服装上头掉的水钻都没有。
她又找出来去后台转播区,别人说你来晚一步,刚梅梓萱还在这儿呐。
尹宓的教练远远叫她准备下表演滑。她只好一步三回头的去换衣服。
这孩子,年轻走得快了不起啊!
怎么真跟顾贝曼一个德行,遇见事就逃避!
等她走远一点,梅梓萱从旁边走廊的墙角探出一个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