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讲什么莫扎特,不要管《安魂曲》,就只是你和我在纷纷扰扰的世界上安静地走一走。
“好啊。”顾贝曼一口答应下来,把空了的纸杯扔进纸袋抓在手上,“不过这次——”
她拖长声音,用空着的手握住了尹宓,“别再走丢了。”
没有十指相扣,也没有特别用力禁锢住她,只是有一个引导的力。尹宓向前一步可以跟她紧密相连,向后一步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脱离她。
这会儿天空上积了云层,天色暗下来的老城显示出不可攻破的堡垒的那面阴沉。她们俩在灰蒙蒙的世界里漫步,同屋檐、墙壁、高低交错的喷泉打过照面,慢慢往河边去。
但阴沉之下萨尔茨堡始终是那个充满音乐的城市。
在烈日下被晒得够呛的艺术家们开始出没于各个角落。他们有些打扮如同普通路人,有些特意穿上了特色的长袍,扮演着过去的亡魂们。
昔日的城市在阴沉天幕下重新登台开演。女歌唱家咏唱着莫扎特的名篇《魔笛》,声音高亢有力能掀翻天灵盖,直直穿透几条街,远远就让人听见。
以前的剧院可不用话筒,都是靠演员的技术纯人声向后排传,能够非常直观地感受到一位演员功力高低。
尹宓突发奇想,“你说,她的声音能不能穿透乌云,一直传到天堂上让莫扎特听见啊。”
顾贝曼顺着她的话思考了一下,“但我觉得,莫扎特应该在地狱。”
“嘶……这么说一位虔诚的教徒不好吧?”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也要下地狱的。别用那么惊恐的眼神看我,没听《圣经》说吗,有罪的人神才赋予他苦难,善人必得欢喜。”
强词夺理,尹宓在心里偷偷吐槽。
顾贝曼转了转头,好像在从空气中追寻什么,随后她用力拽了一下尹宓,“这边,我听见手风琴的声音了。”
奔跑的途中,尹宓不忘回头看一眼那位女歌唱家。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有力激昂,能用肉嗓掩盖一切观众的议论。
仔细想想,顾贝曼的耳朵确实比别人要好用些。她很多次见识过姐姐用耳朵识人的绝活。对方还没有靠近,顾贝曼已经念出名字,并做出了相对应的表情。
在她印象里,同一冰场的人还经常拿这事打赌,而顾贝曼从来没有出过错。
难道敏锐的感官也是表现力的一部分吗?
她们绕过一座雕像,穿过小巷和广场,豁然开朗的廊道尽头伫立着一座莫扎特的雕像。围绕着这座雕像,人们开辟了一个小小的广场,有几位手持乐器的人正在自娱其乐。
有一些围观的群众正跟着他们的节奏,用鞋底敲击地板,看上去想要动起来又不怎么好意思的样子。
顾贝曼来了兴致,拽着尹宓站到最前面。
能听得出来,演奏者们是临时凑成一组互相照应的。他们的和弦与主调一直在打架,不过撞了一下后会有人特别自觉地退让,让某一种乐器成为主旋律。
小提琴、手风琴、吉他、小号,看上去完全不会在一个剧场里出现的乐器们相互配合,别扭之中又多了一丝和谐。
他们现在奏的曲子听起来和圆舞曲有点像,是一种三拍子舞曲。顾贝曼的脚下很快跟上了拍子。
古典舞虽然不学国标舞,但舞蹈多少有共通之处,让她踩个节奏实在大材小用。
演奏者们也很快发现了人群中隐藏的专家,用眼神邀请顾贝曼到中心来。
首席当然不惧这种小场面,向着演奏者的方向展开双臂再微微俯身,随即掐着一个小节的结束弹起来,一个踢腿从人群中向前一步越出来。
有了带头者,刚才蠢蠢欲动的人们也加入了这曲舞步。
大多数人都没经受过专业的训练,无非原地扭一扭跳一跳。顾贝曼踩在节拍上,于人群中心旋转。
就是转得很中国古典舞。
一股子“欲前先后,欲左先右”的发力。
像这样的专业人士实在是太容易在人群里冒出头来。大家蹦了小半首曲子,还在跳的人越来越少。大部分人都慢慢停了脚步,往外退出更宽阔的位置给顾贝曼发挥。
首席昂着头,一手后伸一手前探,左右脚交替为轴在空地上画出几个大弧度。而她本人又绕着大弧线转小圆圈,转得又稳又匀,黑色的裙摆充分地展开在小腿位置,也是一个满圆。
演奏家们和她颇有默契地骤然收势,那裙摆便听话的一个猛子坠下去,盖住了刚才那双有力修长的腿。
小提琴手带头为她的表演鼓掌。围观的人群有人起哄,“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顾贝曼向四面行了屈膝礼,听见观众的安可,条件反射给出一个营业微笑。
老外不懂含蓄,看她微笑更是来劲。
一时间“安可!安可!”的喊声将顾贝曼整个人包围,连那些演奏者都跟着凑起热闹来。
她忽略人群的喊声,一直探头探脑在找什么,最后在人群的末尾找到了孤零零的尹宓。
首席笑了一下,同身后的演奏者们说了句什么。大家面露难色,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手风琴率先起调,随后是小提琴跟上。
有些人没听过这首曲子,但能感受到探戈的风情。
而顾贝曼分开人群走到尹宓面前,打了个响指,随后摊开手掌向她弯下腰。
“美丽的女士,你要和我跳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