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贝曼在医生办公室听了半天专业术语。她不了解的东西向来尊重专业人员,手一摆把字统统签了,被医生从办公室放出来。尹宓默默跟在她身后。
顾贝曼脚步一顿,“啊,我先送你回家吧。”
尹宓摇摇头。
再怎么不熟得了重病的那也是父亲,而且还有她妈妈这个刺激点。
这种情况下她可不敢放顾贝曼一个人开车到处走。
顾贝曼按了按额头,“听话,你先回去。”
尹宓握住了她空余的手,“头开始痛了?还是头晕?”
“我没事。”
“你每次都说没事。”尹宓打断她的话,“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你有事可以先去做,我帮你问问护工的事。”
不等顾贝曼再说些什么,尹宓就往病区外走,一边抽出了自己的手机。
顾贝曼用力按了一下太阳穴,确保指尖皮肤的疼痛能压过她头皮一抽一抽的疼痛之后才转身回头。
她还没走到父亲病房前,先被站在门口半露半藏的母亲吓了一跳,“你站在这干嘛?”
韩晓梅将眼神从远方收回来上下扫视她。
顾贝曼眉头紧皱,一方面是痛的,一方面是对她妈这种姿态的应激,“你要干什么?”
“你们在谈恋爱!是不是!”她妈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了很大的力气,顾贝曼感觉自己都听见了腕骨作响,可声音却压得很低。
顾贝曼用力把手腕从她手里抽出来,第一下手有点抖,但第二下的时候就成功了,“你在说什么东西!疯了吗!”
她张嘴一点磕绊都没有,语气坚定的让任何不明真相的人都会相信。
但她妈不信。
她冲过来的姿势有点像猫要挠人,巴掌高高扬起,“你要毁了她!你毁了我!毁了自己!然后连她也不放过!你个祸害!”
顾贝曼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困在小黑屋里的女孩。她从容往侧面一躲,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不知道你发什么疯。”
顾贝曼推开她往病房里走。
韩晓梅跟在身后不依不饶,“我当初就该把你打了!生下来你这个祸害,祸害我,祸害你爹,现在也要祸害尹宓!你离她远一点,你知道我们花了多少心血才捧出来这么一个冠军吗?你个兔崽子!当姐姐的带着妹妹不学好,把神经病当风尚!”
“我不知道?讲点道理,哪里来的你们?你做什么了?冰协做什么了!”顾贝曼本来就不是任人拿捏的性格,顾忌着医院里不和她妈吵,奈何她妈这话说得越发不像样。
嘴上说什么知遇之恩,一副宗门掏空心血紧巴巴供出一位天才的委屈样。实际上,训练的钱是尹宓家里出的,启蒙是老教练的功劳,成绩也是人家在国外训练的教练培养的。
他们做了什么?
给尹宓报名吗?
还是每次不卡着尹宓的名额就是大恩大德了?
顾贝曼本来被掩盖的头痛一下子重新泛上来,随即耳朵里嗡的一声响起了她熟悉的鸣叫声。那声音实在是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即便顾贝曼试图忽略,却依旧缠绕在她的脑袋里3D播放。
她感觉自己好像在脑袋上罩了个钵,有人在外面狠狠敲击这团金属,带起一阵阵轰鸣。
顾贝曼眼前一黑,伸手扶住了墙。
她很久,很久没有犯过这么严重的后遗症了,就好像那年她退役的时候一样,每天能听见的只有如同尖叫一样的蜂鸣。
“大言不惭啊……”她怒极反笑,“真是大言不惭。”
她的头垂下去,脊背却拱得很高,支出来两扇嶙峋的肩胛骨。明明是放在人群中傲人的身高,此刻却倾塌下来,显得那么脆弱。
而韩晓梅却无法撼动这种脆弱。
因为紧接着顾贝曼恶狠狠地抬头,盯着她像一头狮子扑咬她的猎物。
“你这一辈子不是被我毁了的。”顾贝曼用手指向病床,“从一开始就是这个男人毁了你!你不敢,你这个懦夫!你一直恨我恨不得我死,但你都不敢恨一点他。你心里对他连一个重音都没有!”
她怒吼着,如同咆哮着的狮子,“是啊,所有的错都是他!你为什么不敢去问问他!是他让你怀孕!让你退役!让你生下我!是你们自己爽过了不想负担责任!是你们一手毁掉了你们想要的金牌!冠军!荣誉!还有这个项目!都是你们!”
“当年他死之前我说过什么?我说过什么韩晓梅?你敢不敢把它拿出来再说一遍?你不敢?还是你压根记不住了?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懂什么,你们自傲得很,一次次毁掉那些优异的选手,心里觉得总会有人能练出来。嘴上是热爱,是想要让这个项目赢得更多关注,心里只想着自己的利益,只想着下一笔从哪里捞,想我以后耀武扬威,不服我的统统干掉。你们居然好意思说心血。”
本来有隔壁床的病人和家属想请她在病房里保持安静,但一听这热闹如此精彩,都手上假装做自己的事,耳朵实则竖起来偷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