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二十年前,假如没有应霆母子策划的绑架案,应家便不会因此而寻找年纪相仿的小孩培养成少爷的副手,而他或许也不会有机会被送到应家。
起初被父母强行带到应家的时候,靳起很抗拒。
毕竟应小少爷遭遇的恶性绑架案几乎轰动南市,死里逃生的少爷性情也因此变得更为恶劣。而靳起第一次到应家的时候,除了金碧辉煌的厅廊,便是少爷那张漂亮却乖戾的面孔。
靳起还记得七八岁的他打开书房门,对方正踩在一个男孩的背上够着书架拿书。被踩着背的男孩双腿发抖蹲伏着,一声不吭,忍得满脸通红。
当时的靳起比同龄人长得高大,目睹这种霸凌般的捉弄,忍不住挺身而出解围,主动帮少爷拿下了书架上层的书。
而性格这么恶劣的少爷偏过脸,却是一张天使般皎白又可爱的面孔,像是靳起童年时期最喜欢吃的牛奶糯米糍。
可对方嫌恶又冷淡地看着他,开口问他:“你又是哪家送来的小狗?”
靳起只能脸红脖子粗地辩驳:“我不是小狗,我有名字。我叫……”
不过还没等他说出口,对方就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像在打发什么乞丐般,“我对你叫什么名字不感兴趣。”
靳起第一次感受到自尊心被人踩碎的忿恨与羞耻。
可这就是应烛予,恶劣且没有任何共情力。
即便后来他知道那天被踩背的男孩是因为偷玩少爷的模型,所以被罚了,但靳起还是没法理解。
因为他在应烛予眼中,似乎是永远的下位者。
少年时期的他畏惧对方、又矛盾地幻想着对方。直到成年后,这样的梦变成爱/欲纠缠的纽带,他不再认为守在应烛予身边是与虎谋皮。
他的所有惧和恨,好像都化作他为了爱对方而戴上的荆棘王冠。
或许刚见到应烛予的靳起,只想着怎样才能逃离这个天使面孔的恶魔。然而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二十年后的今夜,他竟然会虔诚又疯狂的,渴求能永远留在应烛予身边。
“应烛予。”
听见对方逐渐均匀的呼吸声,靳起如忠诚的信徒般,很轻地将手掌覆上应烛予的手背。
两只手相贴,仿佛另一种双手合十。靳起压抑着声音,闷闷道:“……让我能永远保护你吧。”
尽管他不知道他是在向上天祈祷,还是在向他的应烛予请求。
……
应烛予算是久违地睡了一个好觉。
从前他跟靳起做完,都是累得睁不开,所以总能睡得格外舒服,隔天醒来神清气爽。
这次也差不多,反正靳起总能把他伺候得很好。
吃完早餐后,靳起收拾着碗筷。淅淅沥沥的雨声随着雷鸣掷落,窗外开始风雨大作。
应烛予正处理着工作,忽然听见靳起道:“郑琛在外面估计不好受了。”
“怎么。”
应烛予看向靳起,“他还没走?”
靳起也是今早出去遛狗的时候发现的,郑琛竟然在外面守了整夜,丝毫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甚至看到他的时候,还在央求着要见应烛予一面。
不过提醒应烛予这件事,也并非靳起善心大发。他只是想让应烛予亲自了结掉郑琛,看看对方真的跟狗一样在地上苟延残喘的模样。
打开门,郑琛确实守在外面。雨下得很大,男人全身湿透了,狼狈地上前,开口便是毫无尊严可言的求饶。
“老板……求您了,只要您别赶我走,我、我什么都肯做……”
应烛予站在玄关处,脸上没什么多余的情绪,“你应该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隔着倾盆的雨幕,郑琛霎时跌坐在地上,卑微地大声道:“我只是想帮您对付应霆!您不能不要我,我们郑家怎么办……我父母……”
应烛予打断他:“从我接盘春和景明开始,汽车抛锚,家宴上的吊灯坠落,还有这次的绑架,你通通参与了吧。”
闻言,郑琛如遭雷击,面色惨白,不敢反驳一个字。
原来应烛予全都知道。
“做狗就不要想着反扑主人。”
应烛予的语气很淡,却令郑琛如被判死刑,“因为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
从郑家攀附上应小少爷起,所有资源、地位、脸面,不过都是应烛予施舍给走狗的一点小恩小惠。
是他郑琛膨胀了,以为这些东西变成了应烛予允许他反扑的爪牙。
直到此刻,郑琛才彻底心死。他绝望地挣扎着,不甘心地问道:“老板,我好歹在您身边待了十年。这十年里……”
应烛予不以为意,笑了下,“十年又怎么样?”
“十年……”
十九岁他从警校毕业,就跟在了应烛予身边,将最风华正茂的十年投注在应烛予身上。郑琛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已经充溢着愤恨与痛楚。
“您能那么轻易原谅靳起,就不能对我宽容点……看在曾经的情面上,再给我一次机会。”
可应烛予只是冷淡地偏过脸。
“你跟靳起怎么能一样。”
相提并论都令他觉得恶心。
门被带上,靳起贴上来,单臂缠抱住他的腰,另一只手用软帕擦拭着他脸边沾上的雨珠。
“郑琛走了?”
应烛予不关心这个,“他眼巴巴地待到现在,不就是等我说这些死心。”
“好绝情啊。”
靳起垂眼,声音很低,“都是狗,我和他哪里不一样。”
应烛予这才像是饶有兴致地看他,漂亮的眉眼似笑非笑的,露出了几分生动的颜色。他拢着虎口捏住靳起的下颌,凑上前咬在对方的唇角。
靳起很闷地“嘶”了一声,却乖乖地克制住了反攻为主的欲/念。不管应烛予需要消火、还是喜欢看他这副被欺负的模样,他都会无条件配合。
“你跟他哪里都不一样。”
蓦地,他感受应烛予舔了下他的下唇,声音黏连,“你是小起。”
靳起只觉得心跳仿佛随着这句话的掷落,而猛然一坠。
……
南市近日雷暴天气预警,大雨落得骤不及防。
咖啡厅里聚了不少躲雨的顾客,热闹得不像是雨季。徐明秋将最后一单咖啡送到顾客桌上,发现周遭三三两两都聚在这桌,仿佛在开什么茶话会。
连柳婳都不务正业地靠过来,听这桌的客人神神叨叨说着什么。
“怎么啦?是有什么活动吗?”
徐明秋探过头,小声问柳婳。
“塔罗占卜呢。”柳婳看得津津有味,“据说是某站上小有名气的塔罗师,在咱们这避雨的时候被粉丝认出来了,就帮忙起牌看看。”
徐明秋听得也来了兴趣,眨眨眼,“灵吗?”
话音刚落,桌前的塔罗师小姐蓦地看向她,像是听到了两人的悄悄话,笑吟吟的,“要帮老板看看牌嘛?”
“可以吗?”
没等徐明秋开口,柳婳倒是搂着人挤到桌边,满脸期待地坐下,“我是老板娘,给我算算,全场咖啡六九折。”
塔罗师笑了笑,洗完牌后告诉柳婳,默念心中所想的问题,然后抽取最有感应的卡牌。
柳婳认真照做。
街边的暴雨如泼如倒,天边霎时又劈下一阵“轰隆”的巨响,吓得徐明秋忍不住环紧了柳婳的胳膊。
柳婳也被这阵电闪雷鸣惊得手指一顿,将抽出的卡牌放在指定位置。
起手一翻——
高塔牌正位。
“你所想之事或许会经历突如其来、又不可避免的剧变。”
塔罗师只是解牌,并没有细问她许下的问题,“尽管这是大阿卡纳中多数人最不想看到的一张牌,不过对你所想的问题来说,可能并不是很坏的结果哦。”
闻言,柳婳愣一下,继而笑得弯起眼,“谢谢,确实是好牌。”
一旁的徐明秋见两人打哑谜似的,懵圈道:“你占的什么?”
“哎呀,随便想的一个问题。”
柳婳正卖着关子,兜里的手机忽然收到来电响铃。她接起,跟徐明秋对视一眼,“什么事?”
外面仍是暴雨如注,噼里啪啦的雨声像是高塔将倾的坍塌巨响。
而柳婳举着手机,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震惊、还是庆幸。
电话里是应烛予的声音,“俞庭树在学校遇刺了,大出血,现在被救护车拉到了医院。”
她想起刚刚桌上翻开的高塔牌。
卡面上象征着通天的高耸巴别塔被闪电击中,动乱、剧变、破坏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