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元明道二年,史载“南方大旱,种粒皆绝,人多流亡,因饥成疫,死者十二三”。
左今也在书册中读过当年历史,然而亲眼所见,依旧震撼。
流民成群,在路边哀哀地哭泣,向前走几步便是一卷草席,官兵守在一旁,将那些草席就地焚烧。
骨灰漫天,落下来成了平京城里第一场大雪。
傅从雪有些沉默地放下车帘:“裴忌,我记得你说过,我爹是在流民堆里捡到你的。”
裴忌默了片刻,只道:“我那时候还是襁褓婴孩,怎会记得,都是傅门主复述的。”
傅从雪想了想,觉得合理了:“也对,我爹说话和我一样不靠谱,嘴上没个把门。”
京城,街巷闹市,傅从雪和左今也包下二楼雅间,凭栏望气。
望气是修真人士入门必修的一门课程。
左今也功课优秀,连望气进阶课也拿了甲等。
只见左今也双瞳微闭,再睁开的时候,便见紫气东来。
长河落日,远上白云间。
左今也叹了口气:“天子脚下,龙气也这般稀薄吗?”
龙脉只得一息,是王朝寿数将尽之兆。
傅从雪坐在桌前,倒了一盏热茶:“老皇帝年过半百,沉迷炼丹术,你父亲一贯同王室交好,上次入宫是什么时候?”
左今也答不上来,只听傅从雪继续说道:“千丝阁蛛影来报,上一次王家门人大规模进京,已是半年前了。”
也是那时候,王家的家主斗胆为爱女讨得一桩赐婚,这事怎么看都蹊跷至极。
傅从雪食指沾了茶水,点了点桌子:“我猜,王家主半年前举半数门人之力进宫,是为了替陛下续命。王氏有一秘宝,名曰永寿丸,长生种骨血炼制而成,回光返照之人服下,七日寿命变作七年。”
“王氏当日想必与圣上做了交易,才肯付出这般珍贵的丹药,但是蛛影的情报还说,月前,王家门人陆续从京城撤出。”
“这意味着京城对王家人而言不再安全,王姑娘,可有什么头绪?”
左今也抿了抿唇:“恐怕那颗永寿丸出了问题,圣上要对王家人发难。”
傅从雪单手撑着脸颊,微微一笑:“所以我说,事情有趣起来了,我们修真人士同出家人一般,从不打诳语,王家主给出去的丹药必然是真的,经手皇室,却被人掉了包。”
傅从雪顺着左今也的视线望了望天,随口道:“紫气东来,改朝换代。”
左今也皱了皱眉,还真让傅从雪说对了,她没记错的话,圣上就是这一年驾崩的。
不是病逝,是被自己最小的公主一碗毒药,送归了西天。
左今也当即起身:“迟则生变,我们不如早日动身,进宫看个清楚。”
傅从雪却摇摇头:“还得等一个人。”
不消一会,雅间的门帘被人掀起,进来一位歌女打扮的宫装丽人:“傅公子,我家主子有请。”
那宫装丽人一路引着他们穿过亭台水榭、雕梁画栋,最后停在一处偏远的庙宇。
庙里檀香沉沉,却不见僧人住持,一对青铜仙鹤侧立在正殿门口。
跪在正中莲花垫子上的白衣女子回首,冲着左今也微微一笑,又转去看傅从雪:“傅公子,我说过我们会再见的。”
那女子眉目生得疏淡,杏眼琼鼻樱唇,修长的脖颈仰着,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眼睛看人时仿佛永远隔着一层雾气,叫人看不分明。
那女子起身,向左今也行了一礼:“奴家秦芷若,见过王姑娘。”
说罢又对着傅从雪道:“有贵客在樊楼设宴,今夜子时,邀公子小楼阁一叙,芷若不过是来代传命令,也是……为了见公子一面。”
秦芷若这番话说得大胆,一双眼睛含情脉脉盯着傅从雪,连左今也都能看出其中端倪。
却见傅从雪轻咳两声,正色道:“多谢秦姑娘,樊楼夜宴,我二人必准时抵达。”
秦芷若闻言,释然一笑,挥手招来一旁的歌女,捧上一个木案。
木案里盛着一些白色的签纸,不见文字。
只听秦芷若道:“此处原为月老庙,求姻缘最是灵验。”
说罢又拿起一张素白签纸:“此物名为水签文,放入池中,签文遇水则现。”
秦芷若示意左今也:“二位姻缘既成,何不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