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总是在给他添麻烦,不论是夺走他的灵根,还是幻境里的相救,总是她欠他更多。
左今也想开口说话,她想说对不起,想说喜欢你,可直到真的张口,才明白毒入肺腑根本发不出声音。
左今也只觉得喉头酸涩,心下哽咽得厉害,她心想:我都要死了,傅公子你便让一让我吧。
这般想着,左今也不管不顾伸出手。
左今也微凉的手指触碰上傅从雪的脸颊,她描摹过他的眼角,他的眉梢,指尖划过他的鼻梁,他的唇,最后手指抵在他的喉结上。
左今也看不见了,可是她依旧努力刻画着傅从雪的模样,她想要记得他,就这样上穷碧落下黄泉,她也好再找到他,弥补她的亏欠。
傅从雪有些疑惑地看着左今也,蹙眉问道:“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这句话的后半句被堵在嘴中,来不及说出口:左今也吻了他。
左今也环着傅从雪的脖子,倾身向前,以一个近乎献祭的姿态,亲吻了傅从雪。
傅从雪的唇很软、很凉。
左今也有些食髓知味,所以这接吻的时间便拖得格外漫长。
傅从雪似乎是被她大胆的举动惊到了,竟没有推开她。
天地间的风雪在此刻安静下来,左今也的一颗心“噗通噗通”跳动地飞快,在这一刻她终于确信:自己喜欢眼前的男子。
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局面变成了傅从雪反客为主。
傅从雪反手扣住她后脑,将十数年的爱恨碾碎在这个颠倒乾坤的吻里。
远处大雪封山、狂风呼啸,近处却唯余彼此的心跳声。
"左今也,"他抵着她的额头喘息:"你以为,我们之间……说句喜欢就能两清吗?"
傅从雪捏着左今也的腰,将她抵在身后的树干上。
傅从雪不再反抗这个吻,反倒撬开左今也的唇舌,教她加深这个吻。
左今也握着傅从雪肩膀的双手微微用力,傅从雪顿了顿,哑声问道:“这就受不了?”
左今也将脑袋埋在傅从雪脖颈间,过了一会,傅从雪察觉到颈间一片湿润,是左今也在哭。
傅从雪有些不解,他拿指尖蹭去左今也眼角的泪:“哭什么?这不是你想要的?”
左今也哭够了,咽下喉间的血腥,抓过傅从雪的手写字。
“傅从雪,对不起。”
“还有……”
我喜欢你,傅从雪。
在无常的命运之前,在诸多恩怨是非之前,本能比一切更早告诉我。
我喜欢你,傅从雪。
失去意识前,左今也面前走马灯般闪过许多片段。
一会是左长老声嘶力竭地大吼:“左今也,杀了他,杀了傅从雪!”
一会是母亲的诅咒:“今也,永远不要爱上任何人。”
末了左今也摇摇头,露出一个恬静的微笑。
左今也在梦中回答她的父母:“我喜欢他,我喜欢傅从雪。”
左今也倒在傅从雪的怀中,傅从雪双手哆嗦着,去探她的鼻息,接着又俯身去听左今也的心跳。
过了好半晌,傅从雪直起身来,紧紧抱住左今也,他很用力地环抱着左今也,力道之大,像是要将左今也整个人揉碎进骨血里。
紧接着傅从雪自左今也袖中摸出那把熟悉的匕首,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将鲜血一点点喂进左今也口中。
玄灵根血脉中包含着的强大生机足以护住左今也的心脉一时,一滴泪顺着傅从雪颊边滑落,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候。
傅从雪有些诧异地拭去那滴泪:他的一颗心分明已经沉入了忘川谷底,他竟还会流泪?
傅从雪来不及细想,重新背起左今也,一步一个脚印,慢慢向前走。
傅从雪顶着风雪前行,在茫茫大雪间,寻找属于他们的生路。
有傅从雪的灵力护体,又在玄灵根血脉的加持下,左今也时而昏沉,时而苏醒。
醒着的时候,左今也就拿手指在傅从雪背上写字。
傅从雪很聪明,悟性又高,初时还会有几个猜错的字,到后面,左今也刚刚写下比划,他已经能猜到左今也的意思。
两个人就以这样诡异的方式进行着对话。
左今也在傅从雪背上写到:“我不喜欢冬天,太冷了,我爹说我小时候发病,差点就死在一个大雪天。”
傅从雪沉默了一会道:“我倒是不讨厌雪天,我母亲在一个雪天生下我,又希望我将来长大后,能活得通透,冰雪聪明,是以唤我作从雪。”
左今也顿了顿,又写到:“除却君身三尺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傅从雪笑起来:“是,我母亲大约也这般想,希望我能做个白衣胜雪的仙君。”
可惜,宗门被灭后,傅从雪空余满腔仇恨,虽不曾造下业障,也早已手染鲜血,再无法做那目下无尘的白衣仙君了。
傅从雪背着左今也继续向生门的方向行去:“佛门有一句谒语,叫作‘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傅从雪轻喘了口气,讽笑道:“但是佛门从未告诉我,如果我的身后满是屠刀,我是否该放下手中兵刃,由着他们杀我?”
身后没有回音,傅从雪试着唤左今也的名字:“今也?”
漫长的等待过后,左今也的指尖轻触傅从雪的后背,示意自己没事,可傅从雪的一颗心总不能落回原地。
左今也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再这样下去,不等傅从雪背着她走到生门,她恐怕就要失去生机了。
傅从雪经历过一次死亡,对生机的流逝格外敏感,他当机立断放下左今也,要再喂她几口血续命。
左今也摇摇头,拼命抗拒着不肯喝。
左今也抓着傅从雪的手,在他掌心里写下:“傅公子,不要白费力气了,你自己逃吧。”
左今也断断续续在傅从雪掌心写道:“反正我这条命原本也是父亲窃来的,苟且偷生这许多年,我已经很满足了。”
“昏迷的时候,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我原本该死在六岁那年,还梦到了,年少时的傅公子。”
傅从雪望着左今也,哑声道:“你都记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