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都认定你了,” 散红蕖把手搭在枯荷肩上,一脸坏笑道:“再否认,紫棠妹妹可要哭了。”
枯荷凑到散红蕖耳边,轻声道:“这可是城主之位,明知不是自己的东西,怎能随意接受?”
散红蕖轻轻弹了一下枯荷的脑门,笑道:“你又怎知城主之位不属于你?说不定,你就是那天选之子,注定要成为夷陵城主。”
不等枯荷回话,散红蕖便对紫棠道:“夜深了,可否让我们先在此住下,有事不妨明早再说。”
一听枯荷几人要入住城主阁,紫棠欣然地点了点头,道:“劳烦城主在此等候片刻,我立刻去备房。”
说完,紫棠便隐去了身影。
枯荷看着一言不发的风听雨,问道:“这样真的不打紧吗?抢了别人的头衔不够,还住进人家的楼阁,这种时候你还不站出来反对,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听雨吗?”
风听雨沉默半响,才道:“无妨,即便你不是真的城主,真的城主也不会介意,毕竟...你是能打开城主阁之门的人。”
他缓缓走入阁内,凝视着那浮在空中的葬魂玉,此时,水玉的光芒比方才又亮了不少。
这时伊尹惊呼道:“莫非这就是...城主信物,葬魂玉!传闻只有在城主降临之时,葬魂玉才会现形,发出耀眼的光芒,就像现在这般...想不到我有生之年,还能亲眼目睹这个瞬间。”
枯荷调侃道:“有生之年?你何时才有做鬼的自觉?”
风听雨凝眉,若有所思,低头自言道:“能与城主互相感应...”
见风听雨神色凝重,枯荷好奇地凑近道:“听雨,在想什么?”
风听雨缓缓抬头,道:“无事,倒是你,又乱跑了。”
枯荷吐了吐舌头,岔开话题道:“我饿了,咱还能回去客栈吃饭么。”
散红蕖笑道:“你那叫贾富贵的兄弟,把一桌的佳肴吃了个精光,一点都没给你留。”
风听雨道:“你就在此处,莫要再乱走了,若是饿,我出去给你买。”
“喔...” 枯荷撇嘴道:“那算了,我忍一忍,明早再说,听雨你早些休息。”
“怎么,” 风听雨嘴角微翘,道:“知道自己难伺候,开始心疼我了?”
枯荷扭过头,躲开风听雨的视线,轻轻地“嗯”了一声,散红蕖见他们腻歪,眸子一翻,伸手拉走了枯荷。
这时紫棠也备好了寝房,她领着枯荷来到楼下,微笑道:“城主的寝房,我一直都有打理,屋内一切布置,都与您上次来时一模一样。时候不早了,城主请快歇下吧。”
枯荷一看,这寝房及其宽敞,正中央摆放着一个大的不可思议的圆形床榻,其正上方的天花板处,吊挂着银红色的霞影纱。幔帐薄如蝉翼,垂落床沿,轻柔地包裹着整个硕大的床榻,看着无比华贵。
枯荷目瞪口呆,道:“这床那么大,你们家城主是要在上面跳舞不成?”
紫棠道:“城主素来喜静,常常在此闭目养神,一坐就是好几天,但我好像...没见您跳过舞。”
枯荷啼笑皆非,指了指一旁的屏风,道:“我不过开个玩笑,红蕖和听雨的寝室呢?在隔壁?”
紫棠道:“隔壁是城主的浴房,红蕖大人和听雨大人自然是在楼下的客房就寝。”
枯荷惊讶地道:“你是说,这整一层楼,都是我的寝室?”
紫棠道:“莫说这一层了,这整座楼阁,都是城主您的。”
枯荷连忙摇头,对紫棠抱拳喊道:“恕在下无福消受!恳请紫棠妹妹带我去楼下客房就寝,我这个人胆子小,睡不惯如此大的屋子!”
这时散红蕖笑了,她开口道:“这宽敞的寝房,我倒是喜欢的紧,你若不喜欢,不妨让给我,莫要暴殄天物。”
枯荷毫不在意地道:“只要紫棠妹妹没意见。”
紫棠虽有疑虑,但还是同意道:“...城主说的算。”
散红蕖欣喜地牵起紫棠,道:“紫棠妹妹,你一人守此空阁百年,定是寂寞,今晚姐姐陪你可好?”
紫棠看着散红蕖,露出腼腆的笑意,羞涩地点了点头。枯荷见状,满意地道:“我自己下去随便挑一间客房就好,红蕖,你好生照顾紫棠妹妹,我这先就退下了,二位晚安。”
语毕,枯荷便牵起楼梯口候着的风听雨,头也不回地下了楼,随便挑了间小客房后,枯荷双履一脱,随地一扔,再退去外衣,随地一撇,便瘫在了屋里的床榻上。
“从前,我是以天为盖,以地为庐。遇见你后,我以为风仁堂住所的客房,已经是这辈子能住上最好的寝房了,真没想到,这还有更奢华的,金暮朝说的对,说不准,以后我真睡不惯茅草堆了。”
风听雨拿出随身携带的白银莲花香炉,一边点香,一边道:“怎么忽然说起她了?”
“痛失至亲,也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 闻着沁心的熏香,一阵睡意缓缓袭来,枯荷揉了揉眼睛,嘟囔道:“来夷陵的第一天,又莫名成了夷陵城主...”
风听雨静静地看着枯荷,双唇紧闭,没有回话,但枯荷并没在意对方的沉默,他打了个哈欠,又继续道:“金暮朝说过,这天下之人都爱钱,一旦过过好日子,就受不了苦日子了。”
“...你也如此认为?”
这次风听雨有了回应。
“我不知道...” 枯荷翻过身,看着风听雨,迟疑道:“若是...将‘遇上你’比喻成我的‘好日子’,那我的确不想回去过‘苦日子’了。”
风听雨低头笑道:“你这番话,我该如何理解是好?”
枯荷露出一个坏笑,道:“有了你,我不仅吃的好,穿的暖,去灵虚岛修仙,分文不花,姑苏置办商铺,也有人帮忙翻新铺头,若是没了你,我岂非又成他们口中的流浪汉了?”
风听雨摆出失望的表情,道:“说了半天,原来你图得不过是我这‘风公子’的身份。”
“才不是...” 枯荷连忙爬起,撇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风听雨调侃道:“那你图我什么?”
枯荷一怔,隐约想起自己也问过一模一样的问题,当时对方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如今这问题落在自己头上,枯荷也一下被问倒了,低头沉思许久,他缓缓地道:“我图...你。”
风听雨道:“图我的...什么?”
枯荷摇摇头,迷糊的双眸紧紧地盯着风听雨,他喃喃道:“没有什么...就是你,我图的就是你,即使你不是风公子,我也想和你在一起。”
“你...” 风听雨微微睁大眼,道:“今天喝酒了?”
“没有...” 枯荷淡淡一笑,道:“酒虽没喝,但你定是给我下药了。”
说着,他指了指桌上的安神香。
这安神香有安眠之奇效,让人放松身心的同时,也能减缓情绪的焦虑和躁动。若不是熏香起了作用,枯荷哪能若无其事地说出这般话,他向来是个极易害羞之人,平日虽表现得别扭,却总能直视自己内心,这一点,风听雨是自愧不如。
“真是...” 风听雨苦笑,道:“这熏香是让你乖乖睡觉的,我未曾想过它有...其他功效。”
枯荷晃了晃脑袋,嬉笑道:“我每天心甘情愿让你下药,你该如何报答我?”
风听雨道:“你想让我如何报答你?”
枯荷轻轻地把下巴放在风听雨肩上,耳语道:“你现在知道,我图你什么了,那你也得告诉我,你又图我什么。”
“我...”
沉默良久,风听雨迟迟不能开口,还好身边之人未等自己回应,便沉沉地睡了过去,听到均匀的呼吸声响起,他才松了口气。
他小心翼翼地为枯荷盖上被子,而后一声叹息。
他曾为一个灵魂痴狂,可惜,那灵魂堕入深渊,永远失去了纯白,他无法接受生命中唯一的光被如此玷污,偏执地想寻回灵魂原本的模样,痛苦,挣扎,背叛,望不到头的等待,在经历一切磨难后,他终于把那不曾被黑暗笼罩的灵魂带回了人世。
然而这一切,风听雨都不能告诉枯荷,他只希望对方此生活得自在开心,其他的,别无所求。
“得知你的心意,我虽有欢喜,但更多的…却是诚惶诚恐,我这种人,不值得...”
风听雨轻声倾诉着,望着枯荷一无所知的模样,他抬起指尖,温柔地抚过对方熟睡的容颜。
随后,他起身离开客房,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楼阁外。
在廊道处等待他的,是一个披着黑袍,容颜隐在帽檐之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