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冥鸿并非好战之人,在被鬼神追杀了近百年后,他终于忍无可忍,索性舍弃传云坛坛主的身份,不再轻易施展破神之术,在夷陵城主的邀请下,他隐姓埋名,藏匿鬼市,成为了溺水阁的阁主。
“这是地府鬼使特有的术法,术法发动完成之时,任何立于此裂口之上的无主之魂都会在顷刻间被吸入阴曹地府,无一例外。”
传冥鸿一边淡然解释着,一边环顾四周,尝试搜出那藏匿在林中,鬼鬼祟祟发动了幽冥之门的鬼神。
“无主之魂,无一例外?”
听完这番解释,焦虑之色顿然染上了离垢的眉间,他转头望向传冥鸿,见对方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便着急地道:“师父,那您怎么办?我们快离开此地!”
传冥鸿一声轻笑,收回视线,垂眸望向离垢,道:“方才打架的时候,还对我这师父毫不留情来着,怎么,现在又开始担心我了?”
传冥鸿并非无主之魂,这是他本人最为厌恶的事实,然今日,自己的契鬼之身却歪打正地免去了被地府索魂的担忧。
离垢语噎,顿了半晌,才一脸理亏地嘀咕道:“方才...方才是徒儿不对...”
“罢了。”
传冥鸿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随后他挪动脚尖,将身子稍稍调转了方向,微微仰起头后,他提高嗓音,悠悠地道:“躲在那处的鬼神大人,这幽冥之门,于我二者并无任何效用。”
话音未落,传冥鸿所面朝的方向,传来了一阵细微的窸窣之声。
“被发现了!”
黑无常暗道一声,怕对方忽然出手袭击,迅速挡在了白无常面前。
此刻的白无常已力气用尽。
开启幽冥之门需消耗大量的法力,如此孤注一掷,本是想一招制敌,从而避免与敌手正面对抗。
“娘子...” 白无常虚弱地伸出手,扒在对方肩上,低声耳语道:“我万没想到,如此强大的死灵,竟都是有主之魂,是我不好,没有事先闻出来...”
“不怪你。” 黑无常侧头,用肩膀支撑着对方,道:“我们离他们有一段距离,你没发现根本不足为怪,眼下就算失手了也无妨,我们现在跑还来得及。”
“来得及吗?”
忽闻冷笑,黑无常不由心中一憷,一把搂住白无常,蹬腿便要跑,却不料对方双掌忽然击上自己肩头,一把将她推飞数尺,直接撞在了一旁的树桩上,待她踉踉跄跄从地上爬起时,眼前的景象差点让她失声尖叫起来。
只见一个巨大锋利的血红咒枷,硬生生地从下往上地穿过了白无常的身躯,并将他整个人都悬挂在了半空。
方才若不是白无常一掌推开了黑无常,那么此刻被穿透的,就是她自己。
“英台!”
“...娘子,你先走。”
“你他妈闭嘴!”
一股怒火窜上脑壳,黑无常扑到对方身边,一鼓作气释出大量黑色焰火,瞬间吞噬了那宛如刀刃一般的咒枷。
咒枷被黑焰侵蚀,片刻之后便融去了大半,只不过,在耽搁的这些时间里,传冥鸿已然悄声来到了黑白无常的面前。
“不愧是鬼神,所掌怨气都是经层层炼化之后的上等执念。” 传冥鸿森森地望着黑无常,毫不吝啬地表达了赞许之意。
黑无常扭过头,横在白无常身前,无法控制声调地对传冥鸿喝道:“你别想动他!”
传冥鸿耸了耸肩,回道:“好。”
黑无常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是,你得替我跑个腿。” 传冥鸿缓缓抬起空无一物的手掌,一丝不悦显露出眉间,道:“把方才还在我掌中的玩物,找回来,不然...”
说着,他指尖微微一屈,刺入白无常的巨大咒枷骤然破碎,散成无数碎小的符箓,洒落在白无常肌肤之上,密密麻麻的纹路爬满全身,与其灵体完全融合,成了无法单靠外力去除之物。
“...我将他化为虚无,任凭你能上天入地,来回人世鬼界,他的灵魂,也是无迹可寻。”
面对这无解的破神咒枷,黑无常手足无措,他压抑着心里的惶恐,努力冷静地道:“所言‘玩物’为何?”
“是枯荷...!” 这时离垢慌慌张张跑了过来,一脸着急地道:“枯荷...不见了,还有那个姑娘也消失了!”
“枯荷?” 白无常一听,抬起耷拉的脑袋,往林中空地望了过去,“他不就坐在那儿么,还有那姑娘...不也好好躺在那儿?”
“不是肉身!” 离垢摇了摇头,本想解释方才发生之事,又觉说来话长,便简洁明了地道:“二位开启的幽冥之门,误把两名生魂给带走了!”
黑无常眉头一紧,愕然道:“怎么可能?”
白无常伸长脖子,使劲吸了吸鼻子后,霎时变了神色,回头道:“他说得是真的,我闻不到小枯荷的味道了,那处跪着的是个空壳!”
“现在明白了?” 传冥鸿又晃了晃那空无一物的掌心,道:“赶紧去地府,把我的玩物完好无损地寻回来。”
一般而言,生灵无法脱离肉身,因此幽冥之门开启时,没有依附在任何肉身之上的灵魂便理所当然地被当成了无主亡魂。般若鲁莽扑进离魂阵法,灵魂刚好也出了窍,便无可幸免地随枯荷一同去了彼岸。
看着幽冥之门在脚下裂开时,传冥鸿便知到手的玩物留不住了,所以他当机立断擒下在场的地府鬼使,再胁迫他们用往返人鬼两界的能力寻回枯荷之灵。
听完离垢道出前因后果,黑无常不由咂了咂嘴,一脸懊恼地道:“生灵若被强行脱离肉身,不出二十四个时辰,残留的七魄便开始消散,这会对肉|身造成无法逆转的损伤。”
白无常听完也急了,接话道:“地府那么大,且不说阎王十殿由不同殿主统领,我们在鬼界也并非畅通无阻,区区二十四个时辰不一定能寻到小枯荷啊!”
“肉|体的死活,我不在意。” 传冥鸿却显得不紧不慢,他抬手耸肩,悠悠地道:“我只要他的魂魄。”
“你...”
就算能顺利带回枯荷,黑无常也不愿将其交给传冥鸿,无奈白无常在对方手中,她也不好反驳什么,只能咬了咬牙,硬把话憋了回去。
“放心。” 离垢走上前来,向二位微微鞠了一躬,安抚道:“我擅固魂之术,起码能保十天半月内七魄不散,您放心前去便是,至于我师父...” 他斜了一眼传冥鸿,无奈道:“我不会让他伤害枯荷的,此外,您也不用担心白无常大人的安危,师父虽然性子乖戾,但他是守信之人。”
闻言,黑无常悬着的心安定了些许,细细端详了举止稳重的离垢后,她好奇道:“他是你师父,那你与枯荷又是什么关系?”
“我是...” 离垢顿了顿,露出一丝困窘的表情,放低声音道:“...他的契鬼。”
传冥鸿嘴角一抽,轻轻哼了一声,似在暗暗嘲讽,于是离垢更觉难为情了,不由埋低了脑袋。
黑无常颇感意外,她知枯荷拥有不少契鬼,但没料到离垢这种有数百年修为的死灵竟也听令于枯荷。缓缓点头后,她没有继续再问,而是把视线落在了疑问更多的另一人身上。
“离开之前,在下还有一问。” 她凝眉望着传冥鸿,肃然道:“你...与风听雨有何关系?”
出其不意的是,传冥鸿的面容顿然凝滞。
离垢对此名虽有印象,却一时记不起何时听过,颔首回想了好一会儿,他才忆起了早些时候,鬼市里关于枯荷的传闻。
“我记得风听雨和枯荷之前是…可是…”
一个是及冠的人族,一个是百岁的鬼魂,前者出生的时候,后者已下落不明近百年,离垢想不明白,不曾见面的二人如何能扯上关系。
“风…听雨,枯荷...” 喃喃地重复了这些字眼后,传?鸿的神情变得有些捉摸不定,他斜眼盯着黑无常,故作平静地道:“为何有此一问?”
“说来话长。” 黑无常犹豫了一下,直言道:“简而言之,我们受风听雨之托,前来查探此地邪灵,若确认邪灵乃传云坛坛主传?鸿,他嘱咐我们...定要竭尽全力将其送去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