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荷被揪入了漩涡里,他随波逐流地翻滚,说不出东南西北,道不明上下左右,好似无穷的天旋地转过后,他终于停了下来。
眼前的世界模糊不清,没有颜色,没有味道,就连触感也是虚无缥缈。
“晚晴。”
他听到有人在低唤,那声音分明就回荡在耳边,自己却看不到对方。
“只要能转世,一切便是新的开始。”
枯荷想开口回应,却无法驱动身体,又或许是,他根本就没有身体。
“晚晴…你说句话好不好,我已经…好久都没听过你的声音了。”
模糊的世界缓缓流动着,仿佛在诉说着时间的逝去。
“晚晴,你为何还不醒来。”
“晚晴…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有人还在等你…”
“对不起…对不起…我瞒着你抛弃了翊前辈…你原谅我好吗…”
“…你不会原谅我的…我十恶不赦,天理难容…”
“不原谅我也好…但无论如何,你必须回去…解救翊前辈…”
枯荷默默地听着,在泪水涌出的那一刻,他终于喊出了声。
“听雨!”
他终于醒了过来,眼前是一双贴在墙上的破旧鞋履,看着十分怪异,过了半晌,他才意识到自己躺在地上,于是他缓缓坐起身,调整好视角后,那双鞋,准确来说,是那双脚落回到了地面。
顺着那脚往上望去,一张陌生好奇的脸正打量着自己。
“小子,新来的?”
反应半天,枯荷迟缓地道:“什么意思?”
陌生人道:“怎么看着呆呆的,这都第十殿了,你该来了好些日子了。”
枯荷还是没听懂,他一手去撑地,尝试站起来,折腾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好像没有脚,看见透明的下半身那一瞬,他吓得魂都没了。
可眼下他只剩魂了。
“…我的脚呢…”
“啊?” 陌生人疑惑地望着他,抓了抓脑袋,道:“那你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枯荷一脸茫然,四周望了望,眼前景象极其诡异,远处虽有零星几座屋舍,却无人烟之息,只觉阴气森森,死寂一片。天空是黑压压的灰,看不出昼夜,空中弥漫着迷朦的烟尘,时而浓郁时而稀薄,有种叫人窒息的感觉。
他生怕被那尘雾呛到,不由捂住了鼻子,可尝试屏息的那一刹,他又意识到自己本就没在呼吸。
于是他咽了咽喉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良久,他沉声道:“此处是何地?”
陌生人道:“方才不是说了,这里是第十殿。”
“我不是问这个!” 枯荷忽然激动了起来,扯着嗓子道:“这里可还是人界?”
陌生人被这么一吼,脖子都往后缩了半寸,他愣了愣,似是怕再刺激到枯荷,便小心翼翼地道:“小子,这里当然是阴曹地府啊。”
枯荷闻言,焦急地使劲一拍掌,不知怎的,整个人就从地上起来了,只不过,他不是站起来的,而是浮起来的。
“我要马上回去,如何返回人界?”
“返回?” 陌生人觉得好笑,道:“你这措辞当真是有趣,地府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死了就是死了,哪还有死而复生的道理?”
“放屁!” 枯荷失控地吼了出来。
怎么就死了呢?
传?鸿法术高超,离魂术不应有差池,更何况当时离垢也在场辅佐,出现纰漏的可能性便更小了。
“我不能死…” 枯荷失措地摇着头,低声呢喃道:“江粼…我答应了他…”
他彻底慌了。
枯荷惧怕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担心那又被自己“抛下”的松文。
“他会生气的…”
见枯荷情绪激动,陌生人显得有些无奈,小声安慰了一句,但枯荷沉浸在愕然之中,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这位碰巧撞见枯荷醒来的鬼魂,名曰老胡,他外貌看着不过三十出头,却已在地府里呆了数千年,是鬼界里名副其实的老住民。
比起人界的喧嚣浮华,鬼界的日子了无生趣,能忍受这种一成不变的鬼魂,多少都给自己寻到了些能打发时间的乐子。
而老胡的乐子,是认脸。
他能记住每一张在地府里见过的脸,每当遇上新的面孔时,老胡都能立刻分辨出来,对方是不是刚来地府报道的亡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