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深处探去,横在头上的枝叶也越来越高,爬着爬着,枯荷便能弓着腰站起了,再继续前进,直到视线豁然开阔之际,他完全挺直了腰。
放眼望去,这不过是庭院的一处尽头,除了横在墙前的一排竹丛以外,什么都没有。
“我们来这里干嘛?”
松文聚精会神地看着竹丛,没有搭理枯荷,他沿着围墙延展的方向缓缓行进,每隔几步,他都会用手往竹枝之间探去。见松文不理会自己,枯荷气鼓鼓地抱起双臂,默默地盯着对方,没再说话。
隔了一会儿,探摸的手忽然摸了个空,松文整个手臂都陷进了竹丛后面的墙里。
“就在这里。”
庭院尽头竟藏着这样的密道!
想必小倌临走之前暗指的方向正是此处——朱颜阁中“不能去”的地方,枯荷一脸惊喜地跑到松文身边,催促地推着对方,一同跨过了这道看似实墙的障眼结界。
于是视野倏然收紧,两人走进了一条狭窄的通道。脚下是冰冷的石路,不见一草一木,左右是坚硬的砖墙,没开一扇朱窗,顶部十分低矮,横着厚实的木板,木板下方漂浮着一小团磷火,每隔几尺,便又是一小团,一路往前延伸,微微照亮了深处。
“...这是密道?”
“嗯,朱颜阁里建造了很多密道,有的藏于相邻的厢房之间,有的藏于屋舍与围墙间的缝隙中。”
枯荷将信将疑地瞟了一眼松文,道:“你又知道?”
“我不知道。” 松文耸了耸肩,“风听雨知道,他说你撇下不良,独自跑来此处,肯定找不到阵眼。”
“哼...” 枯荷冷笑一声,道:“那他又怎么知道?”
“那我更不知道了。”
意料之中的回答。
枯荷不悦地叉起腰,嘀咕道:“我就不明白了,为何所有关于我自己的事情,你们几个都比我更清楚,真是讨厌。”
“说明大家都围着你转,你事多又闹腾,总捣鼓个没完。”
“诶臭木头,你现在是飘了?!”
“走吧。”
松文终于回了头,并向枯荷摊出了掌心,枯荷见状,脑子还没开始转,身体便作出反应,直接把手送了过去。
直到两人十指紧扣地走了数十尺,枯荷才发现哪里不妥,为何就傻傻地把手给递过去了呢?抓得还那么紧,生怕对方走丢了似的。
想想自己竟然喜欢上了一个气死人不偿命的木头,他更气了。可气又如何,只能憋着,憋不住也不怕,还能追着松文狂砍出气,反正剑技不如人,砍也砍不死。
“等正事忙完,我要把你往死里劈。”
“好。”
密道虽是阴冷,但两人牵手悠然漫步,竟走出了花前月下的味道,经过数个拐口后,枯荷已然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便道:“你真的认路吗?”
松文不假思索:“已经记不住了。”
枯荷道:“那咋办?!”
松文面色从容,指了指前方,道:“有扇门。”
往前望去,还真有扇门。
那门是木制的,不宽不窄,上有一格格的窗棂,下有简洁的雕花,乍一看去,并无特别之处,在门前琢磨片刻后,枯荷决定伸手推门。
意外的是,这门根本没上锁,一推就开,只不过里面黑漆漆的,一下子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好黑喔...” 枯荷忽然娇声一喊,语气做作地道:“不会有吓人的东西跑出来吧,人家好害怕呢,粼哥哥,你走在前面好不好。”
松文转眸望着枯荷,沉默了片刻,随后,他便松了对方的手,独自动身往屋里走去。
“诶等等...” 枯荷见状,又赶紧把松文拉了回来,着急道:“我在逗你呢!这都听不出来吗,万一真有机关怎么办?!”
“无事。” 松文泰然自若道:“风听雨说了,密道里并无伤人之物,除非有人埋伏。”
“喔...”
枯荷摸了摸鼻子,仍觉不放心,便朝门里扔了一个磷火球,火球炸开后,磷光刹那照亮整个空间,揭示了秘室的真面目。
秘室虽然不大,里面竟堆满了一地的金银珠宝。
枯荷两眼一亮,不由叹道:“发财了!”
望着这金光四溢的藏宝屋,松文内心毫无波澜,确认此处并无咒阵的气息后,他重新牵起枯荷的手,二话不说,径直离开房间,往密道深处继续走去。
枯荷依依不舍地三步一回首,眼睁睁地望着身后的小金库不断远去。
说起这扫人兴致的功力,若松文自封天下第二,就没人敢称天下第一,为了表达自己的不满,枯荷开始故意拖沓脚步,使劲儿地捏起对方的手来。
“粼哥哥,别视金钱为粪土呀,瞧你这般清贫,以后怎么养得起我。”
松文毫无阻碍地继续前行,仿佛身边那个拖沓的包袱没有任何阻力。
半晌,他道:“你是城主,你养我。”
听完这理直气壮的回答,枯荷差点没笑出泪花。
人们常言,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可这密道倒是有趣,往前再走数尺后,又有一扇门出现了。
“小金库!”
枯荷惊喜地叫了一声,立即甩开松文,一把推开木门,扬起一道磷火球后,便直接冲了进去。
这间秘室比方才的大一些,里头存放的不是金银珠宝,而是名贵的文房古玩,文房古玩不是枯荷感兴趣的东西,在屋里匆匆转了一圈,他便打算离去,刚准备踏出房门时,他一脑袋撞到了松文身上。
“...忽然停下干嘛!”
只见松文伫立在一幅字画面前,岿然不动,好似看入了迷。
“这是真迹。”
枯荷摸着发疼地脑袋,兴致不高地扫了一眼那副“真迹”,才忽然想起来,松文从前就对这种老头才中意的古画字迹很感兴趣。
“喜欢不,都给你带走。”
“不了,没地方放。”
怎么说松文也是个两袖清风之人,别说是家徒四壁了,他连个属于自己的家都没有,于是枯荷想了想,又道:“城主阁空的很,分你几层,专门放你喜欢的珍品如何?”
松文还是摇了头,牵起枯荷的手,微微一笑道:“他人之物,不许乱碰,走吧。”
于是两人继续往前探去,期间又经过了不少秘室,每间秘室里都藏着各式各样的好东西,华丽服饰、名贵药材、异域奇宝、上古兵刃,应有尽有,随便拾起一把拿去换钱,这辈子就不愁吃穿了。
虽说枯荷并无盗窃的恶习,但每当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他就忍不住地顺走,把玩了一会儿后,觉得不新鲜了,便又随地一扔,去捡新的玩意捣鼓起来。而松文是个死板之人,虽觉枯荷行为实有不妥,但他也只是默默留意着对方一举一动,直到枯荷在自己发髻插上第十八根簪子时,他终于忍不住了。
这簪子过于花枝招展,显然就不是给男子戴的。
“密道里的东西,一样都不许带出去。”
“可是...” 枯荷失望地嘟哝了一声,噘嘴道:“这簪子不好看吗...”
松文道:“你戴还是我戴?”
枯荷噗嗤一声,望了望对方脑袋上那被捅得千疮百孔的发髻,憋笑道:“我这不是因为没束发,才借你的发髻用一用嘛...”
松文又道:“你平日就不束发,拿这些簪子有何用?”
枯荷一怔,觉得对方说的好有道理。
“好咯...”
于是他白眼一翻,利索地把插在对方发髻上的东西都一一拔了出来,其中有两根还是毛笔。
“不要了都不要了,没劲儿。”
见枯荷鼓起了嘴,松文拿他没办法,便妥协道:“选一个带走。”
枯荷依旧鼓着嘴,毫不退让地伸出了两根指头,松文想了想,再妥协了一步,道:“选两个。”
这下枯荷终于是满意了,但他并无回头再去看那丢落一地的簪子,而是从袖子里掏出了两条不起眼的吊穗,这吊穗除了其尾部的颜色有区别之外,两条长得一模一样,应是出自同一工匠之手。
“你看,一条是青黑的,一条是银蓝的,是不是和咱们的佩剑特别登对?”
松文愣了半天,才缓缓点了头,只见枯荷嘻嘻笑着,兴致勃勃地把青黑的吊穗系在了对方的乌金上,随后,又把那银蓝的吊穗系在了自己的彼岸上。
“好看不?”
而松文目光都不在那剑穗上,他专注地望着枯荷的脸,良久才回道:“喜欢。”
这话听着更像是在回应自己本人,而非自己挑的小玩意,枯荷心跳扑通了一大声,便把头垂了下去,转移话题道:“阵眼呢?”
松文道:“你不是说在这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