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方才金暮朝的一言一行推测,她显然有备而来,风仁堂乃商贾之家,不善武斗,散红蕖即将临盆,本应守在其身边的不良似是被支去保护风氏族人了,眼下她独自一人,驮着个拖油瓶,该如何自保?且姑苏远在千里,即便五殿能破天荒放了自己,能赶回去也晚了,更何况夷陵眼下遭袭,枯荷身为城主,不可能弃城而去。
见对方忽然放低了姿态,五殿不由叹了口气,道:“你的灵魂,哪儿都不能去,我必须带走。”
语毕,他抬起手掌,向对方伸去,而就在指尖离对方胸口还有几寸之时,枯荷忽然身子一抽,仰头尖叫了起来。
五殿一顿,霎时愣住了。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上次与枯荷交手,他也是什么都还没干,对方就忽然疯狂开始喊疼,以至于他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耍了。
可若是装的,枯荷未免也演的太真了,只见他拳头紧握,青筋突起,四肢抽搐,额角冒着密密麻麻的汗珠,就连其嘶喊的声音都因用力过猛,逐渐变得沙哑起来。
五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细细回想,枯荷好似从一开始脸色就不太好。
这让他更是烦闷了。
攻城是算计的,就连这场单打独斗,都正好赶上了城主身子不适之时,五殿心情复杂,但没把情绪写在脸上,只是把嘴一抿,铁石了心肠,再度把手伸向了对方。
那一瞬间,枯荷脑海中响起了婴儿的第一声哭啼,紧接着,身体的剧痛顿然削去了大半,于是他猛地瞪大双眼,停止了挣扎,脑子也清醒了回来。
“离垢!”
若想把救兵送去远在千里的姑苏,唯有擅传送术的离垢才有可能做到。
见枯荷眼神里有了斗志,五殿不再犹豫,抓紧机会将四指刺入了枯荷胸膛。
可没等他来得及抽出枯荷的魂魄,那本缠绕在枯荷身上的青黑之火忽然涌动了起来,五殿见状,下意识地想去稳住那股不安分的翻滚,却不料这本属于自己的执念之焰竟越发不受控制。
“滚开...!”
枯荷咬着发白的嘴唇,愤怒地瞪着五殿,粗鲁地将对方的手从自己胸口里扯了出来。五殿反应十分机警,虽没明白火焰失控是为何,还是顺势扣紧了枯荷的手腕,下一刻,那青黑之火翻涌袭来,将他与枯荷两人一同吞没殆尽。
眼前只剩漆黑后,五殿既是错愕又是焦躁,几度尝试控制那失控的焰火,半晌无果后,他才诧异地发现,四周的执念之火早已面目全非,化成了曾经的混沌模样。
执念由怨气炼化而成,而这炼化的过程并非不可逆,一旦将那沉冷的执念化解成狂暴的怨气,五殿便无法再随意将其掌控。
换而言之,只要分解的速度大于炼化的速度,那么五殿便彻底失去了操控青黑之火的能力,所以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将混沌重新炼化,夺回怨气的掌御权。
这并非是件轻而易举之事,不论是对炼化的一方,还是对分解的一方而言,双方都需要全副集中精力,也就是说,只要五殿此刻不松懈,枯荷即便想去破坏阵眼,也很可能是分身无暇。
更何况,眼下枯荷的手腕被自己紧紧扣住,想走也走不了,只要对方不狗急跳墙地挥剑斩臂,五殿的这场守垒战便还有胜算。
但瞧方才枯荷那心急的模样,自断手臂好像也不是全无可能,虽说他已下决心带走枯荷的灵魂,但也不希望对方有任何自残之举。
毕竟世人常言,死了,也要留个全尸。
就在五殿准备全力炼化怨气时,他隐约听到对面的人呢喃了起来,那声音压得很低,具体说了什么,五殿一句也没听清,但枯荷似是并无要挣脱的意思。
看来这全尸还在,五殿暗舒了口气,然而下一刻,他忽然听清了一句完整的话。
“那你用脚跑过来。”
难道枯荷是在找救兵?
此刻五殿虽牵制住了对方,但对方同样也牵制住了自己,眼下逆转阵无人把守,只要有第三人加入战局,便能轻而易举地破坏阵眼。
想到此处,五殿立即抛去心中杂念,将全副心思集中在了炼化怨气之上。执念与怨念,翻滚的黑在两者之间不断转换,不断对抗,终于,有一方逐渐占了上风。
但五殿心里明白这占上风的缘由,不是因为自己的炼化速度更快了,而是对方的状态越发衰弱了,他甚至能感受到,枯荷的手臂在无力地下坠。
很快,所有的青黑都被尽数收回,再度成为五殿独享的武器,无序乱涌的焰火继而平息,两人也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只见枯荷气若游丝,脸色苍白,随即,是清脆的“啪嗒”一声,水面上那支撑着他脚尖的冰块裂成了碎片,然后,他整个人就这么往水里沉了下去。
于是五殿赶紧操控黑焰,把枯荷捞了回来,察觉对方体内的灵力竟已枯竭,他惊道:“你做了什么?!”
只见枯荷下垂的睫毛微微抖了抖,嘴巴几乎没动地唤了两个字。
“...江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