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垢疑惑地眨了眨眼,随后陷入了沉思。
三人继续前行,不再多言,一路寂静,只剩微弱的抽泣,断断续续,时高时低。
不知走了多久,有人忽然打破了沉默。
“小鬼,还在城里?”
是传冥鸿的传音。
离垢一怔,回道:“嗯,准备去近处的传送点,为了避开鬼使,我们绕了点路。”
传冥鸿又道:“近处的传送点,可是黑灯阁?”
离垢道:“嗯。”
传冥鸿道:“可否去溺水阁。”
离垢顿住了步子,松文也跟着停了下来,两人面面相觑,各自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可是我们...已经到黑灯阁了。”
那头陷入了沉默。
良久,传冥鸿似是深吸了口气,语气也变得沉重起来:“小鬼,瞧你平日机灵,怎么到现在还没想明白夷陵城的内鬼是谁?”
离垢听言,拳头一紧,忽然想明白了什么,道:“糟了,是我疏忽了,内鬼是黑灯阁!”
当初玄青任由枯荷赖在集怨间里修复阵眼,是因为阵眼即便被修复了也无妨,他知道地府的真正计划是以逆转咒阵压制太初结界,所以他将计就计让枯荷把注意力都放在了修复太初阵眼一事上。
传冥鸿叹了口气,好似在抱怨:现在才想明白?
“小鬼,只要幽冥之门尚未关闭,你的处境就十分危险,若能瞬移,就尽快离城,此外...”
“嘘!” 松文忽然打断了传冥鸿,传音道:“先别说话,周围有动静!”
于是传冥鸿不得不闭了嘴。
与此同时,几个高矮不一的身影从四周站起,把他们三人围了起来,好似已经恭候多时。
“被埋伏了。”
松文盯着周围的敌人,没有多言,直接用灵力将乌金推出剑鞘,准备随时开战。
“江粼,” 枯荷立即勒主了松文的脖子,制止道:“把剑收了,不许与鬼使作对!”
松文淡然堵了回去:“背着你,已经是作对了。”
枯荷闻言,又气又恼,把勒在对方脖子上的手给收了回去,随后,他用力推开松文的后背,命令道:“放我下来!”
松文道:“不可能。”
他扣紧枯荷的大腿,猛地往上一提,用蛮力把对方抖回了原位。
“混蛋...” 枯荷骂了一声,眼瞳跟着就变成了金色,“若是如此,在场的鬼使,必须灭口。”
“或是难了,” 离垢道:“你没发现,怨气已经枯竭?”
对方不这么一提,枯荷都没发现,整个夷陵城仿佛是被洗刷了一遍,别说怨气了,就连鬼气都所剩无几,许是地府忌惮自己操控混沌的能力,在他晕倒的这段时间里,五殿趁机把四处弥漫的怨念收入了囊中。
枯荷咬了咬牙,灵光一闪,道:“去集怨间!”
集怨间里囤满了吸怨石,那处定有还有能使唤的怨气。
离垢快速思考着,冷静地道:“集怨间在黑灯阁深处,四下布满阻挠鬼使的结界,为了让民众安全逃离,我所设下的其中一个出城传送阵就在集怨间门前,若能成功逃到那处,这场架没有打的必要,当然,前提是传送阵没被破坏。”
“怎么没必要了?!” 枯荷一下急了,一拳锤在松文无辜的肩头,道:“我不说了要灭口吗?!”
“别吵了!”
松文操控着飞蹿的乌金,挡下了一个扑来的鬼使,喝道:“离垢,你带他走,我断后。”
“江粼你闭嘴!” 枯荷又是一拳,这次是直接砸他脑袋上了,“我家夷陵跟你有何关系?!”
“我入赘了!”
松文不容置疑地吼了回去,随后,他利索地将枯荷从背上卸下,一把推到离垢身边,离垢接过枯荷,朝松文点了点头,正欲强行把他拖走,便闻传冥鸿忽然大喊:“慢着!小鬼不能跟他走!”
三人不同程度地愣了一下。
“我长话短说,从现在起,契主与契鬼绝不得同在三尺之内!”
枯荷凝眉,道:“为何?!”
传冥鸿道:“你若不想失去更多,现在马上把小鬼支走!”
枯荷不解地望向离垢,见离垢也一头雾水,似是还想再问清楚,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枯荷抢先便道:“我以契主之名命令你,有多远给我跑多远,在我呼唤你之前,永远都别想回来!”
这话说的是斩钉截铁,不留余地。
显然,枯荷不打算浪费时间追问缘由,因为他心里清楚,不论传冥鸿再怎么捉摸不透,只要是从其口中说出的话,就一定是真的。
离垢后撤了一步,紧紧抿上了嘴唇,那副心有不甘的模样,好似在强忍转身的冲动。
其实他本无一丝逃走的念头,这念头完全是契主强加而来的。自从离垢强化了两人之间的契约,完善了那枚召灵符箓后,他便最大限度地给予了枯荷命令自己的权利。
之所以这样做,不是因为他心甘情愿地被人随意使唤,他只是想给对方一份心安,而且离垢也明白,枯荷不是真心想要使唤自己。
不论有多身居高位,他从不强人所难,只不过眼下这情况,纯属例外。
“你...给我等着。”
放下这句狠话后,离垢猛然转身,再也不回头,径直穿入一旁的围墙,彻底消失在了眼前。
不得不叹,灵体有时还真是比肉|身方便。
枯荷这才松了口气,小声嘀咕道:“行...等你回来,我斟茶递水磕头认错。”
只不过这气松的实在有些早,就在他们又是商量又是斗嘴的功夫里,四周的鬼使宛如雨后春笋般,一个接一个地冒了出来。
溺水阁前院没有多大,根本就挤不下这么多的人,因此鬼使个个都是站位局促,仿佛举起大刀随便挥上一圈,都能砍中十个自己人,与其说他们是来干架的,倒不如说是来围观的。
又或者是,来捡漏的。
枯荷摸着下巴,往右侧挪了过去,只见那些个鬼使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也把脑袋转去了右侧,然后枯荷顿了顿脚步,鬼使也顿了顿移动的视线,枯荷见状,挑了挑眉头,又开始往左侧挪去,果不其然,鬼使们也跟着把脑袋转向了左侧。
于是枯荷心里有了笃定:这些鬼使,是冲着自己来的。
方才离垢逃得明目张胆,他们一个个无动于衷,若这溺水阁主都不值得鬼使穷追不舍,那么松文区区一个人族,就更不能被他们放在眼里了。
正所谓擒贼先擒王,能拿下夷陵城主的鬼使,必能名留青史,只不过城主压倒性的实力摆在眼前,以至于这围观者远远多于出手者,毕竟谁先上谁先倒,有耐心等到最后的鬼使,才更有机会坐享渔翁之利。
“这位道长,” 枯荷弯起一抹坏笑,阴阳怪气地对松文道:“你我就此别过,有缘江湖再见。”
“啊?”
松文皱眉转头,刚想说什么,别在腰间的另一把剑忽然就出了鞘。
那正是枯荷的彼岸。
在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恢复的些许灵力,足以支撑一段短距离的御剑,枯荷娴熟地跃上剑身,释出些许残留体内的怨气,化成护甲,挡在身前,再而一鼓作气,看准一处鬼使数量略少的位置,全速冲破了重围。
紧接着,那些披着黑袍的鬼使似是商量好了一样,齐刷刷地有了动作,他们宛如一群被惊动的乌鸦,噼里啪啦地飞蹿上天,争先恐后地跟在枯荷后头,你推我挤地追了过去。
眨眼之间,这本被及得水泄不通的前院一下就空了,独剩松文一人愣在原地,窝在肚子里的火,无处可撒。
若真要为松文一人清白,灭去数百鬼使的魂魄,这得让枯荷背上多少的罪孽。
这人根本就没想过自己的下场。
平日里明明是个我行我素的享乐者,从来不替别人着想,自己怎么爽就怎么来,可偏偏在最该自私的时候,枯荷无私的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