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今晨,礼部尚书府的南夫人硬要跟着尚书大人入宫,老两口在宫门前不顾颜面的吵了一架,最后尚书大人甩开夫人独自入朝。此事正被姜贵妃的暗桩瞧个正着,那宫人顺势凑到南夫人跟前搭话,三言两语便探出原委——原是南家姑娘连着两日被传唤到坤宁宫受罚,南夫人急得火烧眉毛,这才要硬闯宫闱求皇后高抬贵手。
南家姑娘与福安公主的恩怨旁人雾里看花,姜贵妃心里却跟明镜似的。那福安公主仗着皇后娇惯养得跋扈任性,闯下弥天大祸,皇后竟还在御前替她百般说情讨饶,这母女二人的所作所为,不正是把捅向自己的刀柄,亲手递到旁人手里?她当即便派人去请了圣上,散朝后移驾坤宁宫。
"贵妃娘娘今日倒得闲呢。"立在边上的福安公主见姜贵妃毫无离去之意,冷声刺道。
"你不也杵在这儿。"姜贵妃撂下手中茶盏,眼尾一挑扫过福安,对她这没礼貌的样子早见怪不怪,也未置气,只盯着她慢慢勾起嘴角,福安还不及细想姜贵妃为何发笑,便听得太监尖细的声音传来。
"圣上驾到——"
连卧在榻上的皇后都未曾料到,近日政务缠身的皇帝连声通传都没有,就突然驾临坤宁宫,赶忙让嬷嬷搀着起身。福安公主亦是怔了怔,小声嘀咕:"父皇怎的来了..."
"陛下定是忧心姐姐伤势,亲自来探看罢。"姜贵妃整了整衣袖,起身与皇后一同相迎。
"糟了,快把南望晴带走!"福安压着嗓子催赶身侧宫女,若叫皇帝瞧见有人平白跪在坤宁宫前,必要问询。
奈何此时天子銮驾,已经落在了门前。鲜少面圣的秦知归心头难免紧张,她强自镇定,待皇帝目光瞧过来时,故意将笔墨纸砚往身后掩了掩,随即屈身行礼:"臣女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侍太监见圣上目光落定之处,清了清嗓上前喝问:"你是哪家女眷?怎会跪在此处?"
秦知归没有抬头,仍觉那道天子目光重若千钧,恭声应答:"臣女乃礼部南尚书之女南望晴,奉皇后娘娘懿旨入宫。"
"原是南尚书千金。"内侍闻言退回銮驾旁,恰逢李公公尖着嗓子请安的声音传来。秦知归余光瞥见他跪在銮驾前,叩首高呼:"恭迎圣驾。"
皇帝视线未动,仍落在秦知归身上。李公公忙不迭补救道:"启禀皇上,这南家姑娘是听闻娘娘凤体违和,特请旨入宫抄经祈福的。"说话间,福安的宫女已将满地纸墨往裙底遮掩,这番动静终是引得皇帝移开了视线。
天子面上波澜不惊,却叫刚跨出宫门的皇后心头一颤。
"陛下。"皇后轻唤一声迎到御前,后头跟着的福安公主与姜贵妃行过礼,便远远的候着。二人站的位置恰被飞檐阴影笼着,既叫人瞧不真切,恰好掩去姜贵妃缓缓勾起了唇角。
皇帝目光凝在皇后缠了布帛的小臂上,眉峰微蹙。皇后顺着他的视线瞧了瞧伤处,温声解释:"昨日臣妾散步时踏空石阶蹭着了,倒没有大碍。"
"坤宁宫当差的就这么伺候主子?"天子声沉如铁,震得众人屏气凝神,满院宫人扑通跪倒,连随驾内侍都叩首高呼:"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虽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到底此处是内廷深宫。皇后侧目扫过瑟瑟发抖的宫人们,轻轻拢住皇帝的手,抬眼望他:"臣妾定当严加管教。"
本是结发夫妻,掌心交握的温度让皇帝的怒意去了三分,捏着皇后的手道:"这般年岁还跌跌撞撞,当自个儿仍是及笄丫头不成?"
皇后低眉浅笑,望进帝王眼底:"若臣妾还是及笄丫头,陛下可不正是弱冠少年。"言语间恍如当年王府岁月,帝后相视而笑,竟似春雪乍融。瞧着他们并肩跨过坤宁宫门槛,姜贵妃却默然垂首,不知在思量什么。
皇帝准了秦知归起身,但见姜贵妃行至她跟前,伸出一只手作势要拉她:"南家姑娘,皇上准允你起身,还不随本宫入殿谢恩?"
"臣女叩谢陛下,叩谢娘娘。"她的裙摆扫过地面青砖,堪堪停在秦知归低垂的视线里,屏息片刻,才将手递了上去。
"你很害怕?"姜贵妃打量起她垂首敛目的模样,笑吟吟发问,秦知归抿了抿唇,点头应道:"臣女...甚少入宫。"
"也是,面见天子,难免被真龙之气震慑。"姜贵妃会意,引着秦知归往殿内走,忽然叹道:"要本宫说,你这丫头诚心可嘉,可偏跪在这天寒地冻之处抄经,若冻出病来,那些谏臣又要叫陛下耳根子不得清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