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未出半月,盛京便接到边关密报,姜氏父子连同各地潜逃的姜家余党,在郾城被霍堃岐一网打尽,此刻正被押往京师。直至被镣铐锁腕的前一刻,姜氏父子仍做着将郾城献与胡人,伺机反扑的黄粱美梦。
苦心经营数载得来的滔天权势,终将姜氏全族推向了断头台,随着供词渐趋完整,姜贵妃毒害皇后的真相,率先被拼凑了出来。
不料秦知归将案情始末细细禀明皇后,凤驾便当即摆往官狱。阴湿牢房里,沦为阶下囚早的姜贵妃被赦去了所有封号。
"姐姐,你终于来了。"姜氏心知难逃一死,唯有在皇后时眼底才泛起了一丝涟漪,她披头散发的蜷在墙角,双臂环膝的模样好不狼狈。
"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皇后心头一紧,在二人相识数十年的时光中,姜氏在始终是朵开得最艳的花,此刻却像被碾碎的残瓣混在污泥里,直惹得她眼眶发烫。
"姐姐是来送我的吧?"她也没料到皇后还愿见自己,想来想去只当是时辰到了,于是撑着墙要起身,却又跌了回去。
"姐姐,若我死了..."姜氏仰着脸,目光落在皇后面上:"你肯不肯...肯不肯原谅我?"她呢喃着问,皇后却摇了摇头:"若你死了,我永生永世都不会原谅。"她慢慢蹲下身去,伸手替姜氏捋开黏在眼前的乱发:"到这时候了,还不肯同我说句实话?"
"姐姐,我..."姜氏突然别过脸,脏污的指甲掐进掌心,她实在不愿这副蓬头垢面的模样出现在皇后面前,至少她死后,姐姐忆起她时还能留下些好的回忆。
"我都知道了。"皇后握住了姜氏的手,侧眸看了秦知归一眼:"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她们都告诉我了。"
从姜氏父子的供述中,真相方才水落石出。
东宫之中,手握兵权的太子迎娶了武将之女楚氏为妻,楚氏贤良淑德却喜静守礼,二人婚后相敬如宾。次年宫宴上,少年太子偶遇盛京氏族嫡女,此女面若牡丹初绽,性子灵动跳脱,太子征得楚氏首肯后,将其纳为侧妃,这便是姜氏。
彼时皆是年少光景,姜氏入府后,凭活泼心性游走于太子与楚氏之间,三人关系反倒愈发融洽。楚氏素爱清静,太子离宫时,姜氏便常去陪她解闷,时日久了,连楚氏沉静的性子都透出了几分鲜亮。两位女子也日渐亲密,楚氏待姜氏更如亲妹般体贴入微,姜氏那声"姐姐"唤得清甜,嘴巴同抹了蜜一般。
时日久了,楚氏方察觉姜氏对自己的依赖原是姜父宠妾灭妻之故。她虽顶着嫡女名头,却在家中受尽磋磨,本以为自己嫁入东宫亦会遭太子妃楚氏苛待,不料楚氏温厚明理,待她竟这般宽和包容。从楚氏与太子身上,姜氏头回尝到母亲之外旁人的暖意,以及真正属于家宅应有的温暖。
而在姜氏眼里,嫁作东宫侧妃便是她最好的出路,虽不知前路吉凶,好歹能替母亲改换在姜家的境遇。但不久之后姜氏就意识到了,太子身份是把双刃剑,既能压得姜家低头,亦能予其滔天权势。而母亲,终究成了姜家对她最有利的牵制。
当时正值先帝龙体日渐衰败,朝堂派系争斗愈演愈烈,三个年纪相仿的人在深宫里彼此扶持,守着这方寸间稀薄的暖意。楚氏于是与姜氏约定,太子顺利继位前绝不孕育子嗣分他心神,是以直到太子真正登基称帝,姜氏才初次有孕。偏是从这次孕育开始,命运便朝着她始料未及的方向急转。
怀胎后姜氏晋为贵妃,姜家权势水涨船高,姜父为拿捏住女儿,竟将其母幽禁府中,以此要挟姜氏替家族谋权。盛京城忽而一夜之间流言四起,说中宫皇后不能生育。望着昔日待自己亲厚的姐姐,贵妃一咬牙,往素日燃的香炉里掺进大把麝香,亲手扼杀了头胎骨肉。原以为这般自损能让姜家收敛,却不知真正的劫数还在后头。
姜贵妃小产不久,宫中再度传来喜讯,皇后楚氏诊出喜脉。她欢喜得比皇后更甚,往坤宁宫往来更勤,时常留宿宫闱守着皇后,眼瞅她腹部渐隆,偏在此时变故陡生——那日皇后忽然馋起姜贵妃亲手做的栗子糕来,待她前脚才跨出坤宁宫大门,皇后陡然面色惨白浑身抽搐,待姜氏折返时,唯见坤宁宫的老嬷嬷端着铜盆进进出出,血水在盆绽开了刺目的红。
姜贵妃攥着栗子糕的油纸包,两手直颤着迈进皇后寝宫,那场景或许她一生都不会忘记——皇后面色白得泛青,床单上,被褥上,全是大片大片的血迹。
"姐姐。"姜贵妃跪在榻前握紧了皇后的手,那人才像恢复了意识一般,泪珠顺着眼尾滑落在枕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