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儿能遮住雨却挡不住风,十一月的风雨夹着沁骨的寒意在这么深的夜里更加料峭。
许久,太监总管雷综开了门,他肥硕的身子站在门口,低眉顺眼道:“陛下召贵妃娘娘一人进殿。”
静贵妃这才松口气,刚想迈开步子却因为站得太久双腿发僵发硬差点摔个趔趄,幸好梁嬷嬷眼疾手快赶忙扶住了她。
静贵妃赶忙抚了抚身,匆匆走了进去。
皇上看着静贵妃面带薄怒道:“这么晚没有我的传召你为何执意要候着?”
静贵妃福身道:“臣妾担忧陛下。”
皇上静静地看向静贵妃,脸上逐渐舒展开来,他缓缓伸出手。
静贵妃走上前去拉住他纤细的手,坐在他身边,借着烛火看着眼前这个她爱了几十年的男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永远都谦谦如玉,温润又冰冷,也正是如此才会让她着迷。
当年,她执意要嫁给他的时候,母亲曾反对道:“你选他?你出身贵胄并不比他正妻差,为何给他做侧室?他母亲早逝毫无根基虽然陛下现在对他偏爱了一些,可是早几年备受冷落,若是继承大统我看他毫无胜算。”
她也不是没战战兢兢也不是没心有不甘,只是都敌不过他浅淡一笑。
后来他继承大统,她也从侧室成了贵妃终于扬眉吐气,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母亲,她盈盈一笑。
此刻,那昔日俊美的笑容残影恍恍惚惚,眼前这个已经不再年轻的男人眉宇间积蓄着浓浓的阴郁。
“真的会是呼儿吗?”皇上仿佛是对静贵妃说又仿佛是对自己说。
静贵妃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呼儿是谁。呼儿是端慧公主的乳名,是二人的生母齐太妃给起的名字。
静贵妃道:“应该不会有什么人敢冒认吧?而且送来的信物陛下已经看过确实是当年你亲手给端慧公主刻的印章,再说那妇人这几日就应该抵达京中,到时候一见便知。”
皇上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自顾自道:“先皇共有一百多个妃子,我的母亲是最平庸的,我和妹妹也是最不受宠的,特别是母亲在我九岁那年去世之后,我们寄养在徐妃膝下的日子,徐妃是个好人,但是身份卑微,胆子极小,有一年中秋节我和妹妹顽劣冲撞了受宠怀孕的李妃,那李妃睚眦必报,扬言我和呼儿有娘生没有娘教,她要好好教我们做人,让我们罚跪在梨花树下,还不放心派了一个小太监监管我们,呼儿胆子小吓得哭了出来被那奴才劈面就是一个巴掌,我心里怒极但是也明白李妃现在势头最盛,也只能隐忍,呼儿和我跪了一夜,那时候我咬牙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好好保护这个妹妹,谁知道在我十九岁那年,父皇终于器重我了,对我们兄妹开始转念的时候,她却失踪了。”
静贵妃眼里含着泪花,她与皇上夫妻一场,虽然从未从皇上那儿听过这些过往,但是她知道他这条路走得极难。
“皇上——”静贵妃轻轻叫着。
皇上猛地深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的眼眸中满是迷惘之色,眼神飘忽不定,仿佛正穿越重重岁月,试图记忆里模糊的身影。
“真的会是呼儿吗?”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这么多年,她究竟去了哪里?”话音落下,他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手中莹白。
这印章质地温润细腻,触手生温,仿佛有着自己的生命一般。轻轻摩挲细细揉搓,指尖顺着印章的边缘缓缓滑动,感受着那丝滑的质感。那温润的触感,透过指尖,源源不断地传至心底。
静贵妃轻轻将手覆在皇上的手上骤然收紧。
皇上这才如梦初醒,时间太久了,久得他都快忘记呼儿的笑容,还有那些曾经的过往。
想到这里,他内心一片苦涩和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