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息推开窗,深冬的晨光将天际点亮,她向东方眺望。
淡云细卷,天色空蒙。窗外是二十一坊连成片的屋脊,白雪覆盖半掌厚,晶莹剔透。更远处居民里坊竖起袅袅炊烟,晨起的人们开市早点铺子,蒸笼香气逐渐唤醒临淄城。
蒙蒙光线与冷风顺着她未罩外衫的手臂直入屋内,乔息听见肚子咕噜一响,饿了。
一盏烛火从外间走近,稻华端着烛台提裙轻步进来,绕过屏风见到她,像是没想到她醒得这么早,神色惊道:“姑娘,临书来口信了,布社那边还是没有风声透漏出来。”
“知道了。”乔息发愁,“怎么突然没消息了。”
又白白干坐一晚上。
她猜测是郡府内部阻断了消息放出,这段时日恐怕是打听不到新服官的动静了。
“让临书继续在布社留意吧,有进展及时告知我。”
稻华应好。
去年十二月,三名从长安调任地方的新服官来到临淄,随同调来的还有长安宫廷今年自民间采购丝织服物的政令。
政令内容是太子监国后抚慰百姓疾苦,下令加收各郡县丝织产物,充实国库,所需尤以临淄与襄县为多。政令一出,临淄大小商户摩拳擦掌,纷纷自荐。
那三位新服官在国市内依靠府衙临时搭建六处布社,用来树立服官告示和收纳商贾上呈的布样。新服官于七日前放言,要求每位商户上呈两幅布样,经三服官内部筛选后再定选购哪家织物。
乔息在六日前上呈了自己作坊中最为优良的两幅布样。
这是大和十七年后,时隔十一年,官府始向民间商户的私人作坊收购产物。
她为了第一时间掌握三服官的动静,这几天都睡在二十一坊。但是新服官收齐布样后便不再向坊间透出风声。
这都五日了,如果不是她在郡府中有自己的耳目,那三位新上任的服官忽然间寂静得仿佛从未来过一般。
或许上呈布样的商户太多,量太大,挑选需要更多时日。只是乔息看新服官此前态度似乎十分着急,没想到挑选这一步却放缓了心态。
叹气,乔息收回看清晨日光的视线,得从其他渠道想办法打听消息了。
稻华准备为她梳洗,道:“姑娘一夜没睡啊?”
“睡了,没睡着。早饭好了吧?”
稻华小声嘟哝:“那不就是没睡。”
妆镜前坐下,乔息揉着脖子道:“床铺好硬,待会儿出门买床褥子。”
“好。”稻华拿笔记下后用两条浅红色的发带为她编发,问道:“繁忙阁的床不好睡,这五天都没睡好吗?”
乔息托腮,有些无奈道:“是啊,以为只需要将就两天的,没想到五天了,三服官仍然一点消息都没有。”
稻华拿这事也没有办法,利索地编好发,“早饭备好啦。”
梳洗妥当,窗外阳光渐亮,二十一坊也开市了。
吃着早饭,乔息心不在焉地喝粥,听旁边稻华嚼包子的牙齿磕碰声,夹了一块酥糕放进稻华碟里。
稻华回夹给她一只包子,“你也吃,多吃些,不是饿了吗?”
乔息虽然饿,胃口却不大,吃不了太多。
稻华放下粥勺,认真地看着她,抹把嘴疑惑道:“织物匠作这类东西最易瞧出好坏,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藏都没得藏,只不过是从众多绣品中挑出几样最好的也需要挑这么久么?你夜里为这事睡不好,影响身体。”
乔息笑着摸摸稻华的脑袋,“说不准已经定下了。只是新服官看中的布样与临淄郡府看中的布样之间有了矛盾,才迟迟不决。”
稻华眨巴眼睛,不太懂,一口将酥糕咬得吧唧响。
新服官来自长安,挑选绣品纯看好坏。临淄郡府不是。郡府大员肯定希望平日与郡府存在利益关联的商户能够将产业通往长安,这对郡府来说才是好事。
乔息略有惆怅,前年淄水下游修建堤坝,是她为临淄郡府全额出资,应当能算与郡府勾连甚深……的吧。
可惜她在长安没有靠山,不然这事便非常简单了。
吃完早饭,乔息离开繁忙阁去二十一坊门前商铺。
她猜最终还是在临淄几家大商户之中挑选,小商小户小作坊的产量根本不及供应,她有把握得选。
三服官主作天子之服,每年为皇室织作春服、夏服、冬服。为了赶在开春能让皇帝穿到新衣裳,今年的春服势必在本月运送上京,消息应当快出了。乔息心里有数,尚不至于太过着急。
站在廊檐下,她呼出一口白气。早晨阳光清明透澈,黄澄澄的颜色令积雪失其洁白。
她计划今年上京,三服官的单子必须拿下。
繁忙阁外地面上还能看见残留的爆竹碎片,她的副手还没睡醒,乔息路过扫雪丫鬟去往门前商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