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总是我跟在老孟的身后,看他伟岸的背影,那时的他好像是无所不能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成了老孟走在我后面,是目送,也是托举。
可惜我太久没回头,没有发现,他老了。
可能是在车上眯了一路,加上后半夜开始发烧的缘故,这一晚我睡得并不好。我知道老孟睡眠质量轻,所以没折腾起来烧水吃药吵他,连体温计都没量,心里估摸着自己大概是发烧了,然后翻了个身裹紧被子打算发一发汗。
第二天起床时,我嗓子干得像是塔克拉玛干沙漠,先去喝了一大杯水,洗漱时才拿着体温计偷偷摸摸地量体温。
36.5。
体温正常,看来我的身体素质还不错,自愈能力很强。
老孟叫我出去吃饭时,我心虚地生怕被发现测体温的事,他如果知道了,免不了担心是一方面,肯定也会自责和检讨。
如果真这样,我会更加愧疚,比感冒发烧这种身体的痛苦还要难受。
桌上都是我爱吃的早点,且都是清淡、适合生病的人吃的。
老孟怎么不知道。
老孟什么都知道。
“爸,对不起,我昨晚不该冒雨跑出去。”我搁下筷子,沮丧地垂着脑袋,道歉。
“老爸也有错。”老孟似乎还有话要说,但我等了良久,听见他只是关心,“早上量体温烧不烧?除了喉咙还有哪里难受吗?”
“不烧。喉咙也不怎么难受,只有说话时才疼。”
老孟起身,拿过早晨出门去药店买的感冒药,说:“带着去学校吃,如果感觉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我带你去医院吊水。”
我轻声应了句“好”,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老孟知道我不会因为感冒缺席学校的课程,但他连劝都没劝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我觉得自己和老孟之间有了隔阂。
老孟以前总说我性格像老妈,怕管我管得多了,激起我的逆反心理,所以最初那几年,总是小心翼翼的。
后来我们相处得顺利了,我才听老孟说起心里话:你妈主意正,你也主意正。她拼起事业来不顾家,你忙起学习来也忘了老爸。
我们之间,只要能拿出来调侃的事,就不会放在心里。
越是藏着掖着,这道坎便越难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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掐着时间出门去学校,我和老孟并没有机会谈谈心。
进教室时,迎面碰见贺舟,我下半张脸戴着个口罩,自以为瞪向他时眼神很有威慑力。
但贺舟仿佛脸盲没认出我似的,盯着我看的时间格外久。
是不是有什么大病。我在心里嘟囔了句。
我身体实在是太难受了,老孟今天车里换了个香薰,味道我不太喜欢,闻了一路感觉这会儿鼻子堵得慌,牵扯出身体的一系列重感冒的连锁反应。
上午的课程,我强撑着精力听,半睡半醒的状态。
每当下课铃响时,我才安心地身体一垮,彻底合住眼皮。
人在重感冒的时候,味蕾进入倦怠期,变得娇气又难伺候。
午饭都不想去吃。
所以我趴在桌上迷迷糊糊听见有人问自己“吃什么”还是“吃不吃”时,低声慢气地回了句:“我想吃黄桃罐头。”
答完才意识到赵嘉卉问自己中午想吃什么要给我带,是快下课时的事,那刚刚是谁跟自己说话?我大脑混沌地琢磨半晌,觉得应该没人跟自己说话,我大脑的听力处理系统出现了延迟故障。
这样想着,我彻底睡了过去。
醒来时,看到课桌上摆着的黄桃罐头,我有一瞬的愣神。
原来不是做梦啊。
罐头是冰镇过的,凉滋滋,绵软的果肉划过喉咙时,我感觉自己的重感冒康复了一半。
一个人解决了1/3,赵嘉卉哼着歌姗姗来迟。
听到我向她表达感谢,赵嘉卉往我面前放煎饼果子的动作一顿,茫然地澄清:“不是我啊?今天煎饼果子窗口的人巨多,我一直在排队。”
“?”
那这罐头是谁给我的?
我狐疑地四处看了一圈,没找到可疑对象,找几个后排的同学求证,大家都说不知道。
一时间,口腔里甜津津的味道突然变了。
奇怪了诶,出现灵异事件了。
我咬了口还热乎的煎饼果子,拿出手机翻消息,想看看是不是老孟让人送来的。结果老孟的消息没看到,倒是收到了杨韵的。
“小知,阿姨今天给小舟送饭,特意给你准备了一份清淡的,雪梨汤对喉咙好,你可以试一试。”
现在午饭时间已经过了,我并没有收到这份饭,下意识看向贺舟的座位,那里空荡荡的,人没在。
刚准备收回视线,我听到了贺舟的声音:“你感个冒是能变异吗?还吃。”
我循声望过去,看到从我课桌旁边路过的贺舟。我疑问地歪了歪头,潜意识认为他误会了什么,忙回答:“你妈做的饭,我没吃。”
贺舟略沉默,探究地觑了我一眼,冷淡道:“帮你解决了,不用谢。”
我缓慢地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我和贺舟互看不顺眼,又同病相连。
我们都不希望两个大人在一起。
贺舟在没跟我串词的情况下便把营养餐解决了,的确属于跟我在统一战线。
“谢谢”两个字刚到嘴边,忙刹住,我差点儿被贺舟带到沟里。
贺舟显然误会了我的反应,不负责任地胡乱揣度我的心思:“还是说你想吃我妈做的饭。最好别了吧,我担心你气得高考都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