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身处绝境就决定铤而走险的,能是什么好人?
玛塔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艾丽萨,你不明白,因为——”
“咚咚咚。”
休息间的门被敲响了。
“Knock knock,”一个热情洋溢的声音隔着门传进来。“姑娘们,收拾好了吗?”
玛塔猝然止住声音,艾丽萨看了这位人到中年仍然心肠柔软的墨西哥妇人一眼,扬声说:“进来吧。”
“里面的人撑不住啦,比赛大概两分钟内就能结束。”
灰发的年轻小伙子推门而入,脚步轻巧而欢快。他提起桌子上的医疗箱,对看过来的两位女士夸张地行了个军礼。
“报告——可怜的小羊羔被打得不轻,我建议给他来点肾上腺素?”
“如果小羊羔被打到需要肾上腺素......”
艾丽萨抿唇一笑,这抹矜持微小的弧度柔软了她因为怀孕变得锋利消瘦的面颊,使她看起来像个金发碧眼的美国甜蜜小甜心。
可从小甜心嘴里吐出的话就没这么甜蜜了。
“那你过来的这段时间里人就凉透了。”
“是这样吗?”青年捧场地摆出一副惊讶表情,眨了眨那双漂亮的黑眼睛,“我觉得我的速度很快了。”
“皮特罗,艾丽萨,这些小伙子有名字。”玛塔叹气。
“抱歉抱歉,可是玛塔,最近新来的人换得实在太快了,我记不住名字嘛。”灰发青年说着道歉,脸上却写着不以为意,而艾丽萨没有回应,自顾自将头发绾进帽子里。
空气因为沉默而变得稀薄起来。
皮特罗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眉开眼笑起来,决定活跃一下气氛,“艾丽萨不要老绷着脸啊,孕妇不是要保持心情舒畅吗?来,快问我‘Who’s there。”
“为什么?”
“哎?你小时候没玩过那个文字游戏吗?”皮特罗挠挠头,“第一个人说Knock knock、模仿有人敲门,第二个人问‘Who‘s there、询问敲门的人是谁,第一个人就说一个自己想好的单词......”
“没玩过。”艾丽萨说:“我儿童时期的玩具只有《圣经》。”
……哦,犹太人。
皮特罗闭上了嘴。
玛塔又叹了口气。
古板老派的犹太姑娘艾丽萨似乎不太擅长美式交际,又非常排斥这个工作地点。每次玛塔和皮特罗试图和她聊比工作更深入的话题时,都会遭到冷淡疏远的拒绝。但是,玛塔和皮特罗并不介意年轻姑娘难搞的脾气,毕竟……
“走吧。”玛塔带上了口罩。
“等我一下。”艾丽萨刚踏出休息室便停住了脚步,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走回去,从抽屉里拿了一条巧克力。
那是前几天她治疗过的拳手送给她的。
“巧克力?”皮特罗扒在门框上,兴致勃勃地问:“给我的吗?”
“每天一盒麦丽素还不够你吃?”艾丽萨把巧克力放进兜里,“小羊羔比起肾上腺素,更需要可可脂和高热量。”
……毕竟,艾丽萨并不是个坏姑娘。
“看,小天使。”皮特罗回过头,悄悄对玛塔比口型。
眉目总是有愁云笼罩的玛塔忍不住笑了起来。
“还扒着门干什么?”艾丽萨走了出来,“去看看被爆揍的小羊羔有没有哭着喊妈妈。”
“噗。”皮特罗忍不住笑出来。他快走几步和玛塔并排走在前面,隐隐形成保护的姿态,将怀有身孕的艾丽萨挡在后面。
“来得正好。”前方,守在员工通道门口的黑人守卫对走来的三人说:“比赛快结束了。”
“辛苦了,威尔!”皮特罗举起手和他碰了碰拳。
“每次走过这个地方,都觉得自己在走向地狱。”玛塔轻声说。
“那我不就是地狱看门人了?”相貌凶神恶煞的威尔咧嘴笑起来,“酷。”
“就算是地狱我们也来回走过无数次。”艾丽萨戴上口罩,“走了。”
威尔拉开门,聚光灯的炫目光亮和拳场刺鼻的汗水味道顿时撕裂了安静昏暗的通道,躁动而疯狂的呐喊席卷热气奔涌而来。
“揍他面部!面部!对!照着眼眶打!”
“妈的你是吃奶的娃娃吗!用力点!打他喉骨!”
“好!手!掰断他的手指!一根不留!”
叫喊,吼骂,不堪入耳的词汇,令人心惊的呼啸,人声鼎沸沸反盈天,热浪混着血汗的味道宛若地狱的浊风喷在艾丽萨的脸上,让她生理性地反胃。
上帝看不到地狱。
但是魔鬼能。
艾丽萨忍住干呕的应激反应,抬腿走入场地。
这里的观众是魔鬼,这里的运营人是魔王,这里的选手是被扔进地狱的肮脏灵魂。
“哟,白衣天使们来了!小羊羔快躲进天使怀抱里哭诉吧!”看到艾丽萨一行人走出通道的观众开始哄笑,一双双手对她们推来搡去。威尔走在最前面为身后的两位女士开辟道路,皮特洛护在艾丽萨身后为她和她的肚子张开双臂。
被护在中间的艾丽萨闭了闭眼,睁开后看向场地中心沾着血迹的拳击台。
——这里是纽约最大的无限制格斗地下拳场。
也是她工作了六个月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