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凤来仪担着皇家别苑的名声却没有皇家别苑应有的规模,是容承寅送给杨辞书的生辰礼,后孝懿太子薨逝,久无人居,荒芜破败,今两层高的桐芜阁坍塌,四周连接的游廊尽数损毁,居中的主殿由东南往北塌陷,全赖横梁支撑,勉强维持着主体架构。
萧桥霜督促骁骑营清理碎石瓦块,额上青筋直跳,寒冬腊月,平王容承诲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勿论因由,骁骑营必会被追责。
又一具尸体被抬了出来,骨肉粘连在一起,形容难辨,萧桥霜颤声问道:“挖到平王殿下的位置了吗?”
山中风雪更大,冻石难清,轮流换了好几拨人才挖到了容承诲所处的位置:“不能再往下挖了,东殿被断裂的横梁撑着并未塌陷,再往下挖保不准会出什么问题。”
萧桥霜拢着被瓦片撕裂的锦袍趴在黑黢黢的洞口往里望了望,确实不能再往下挖了,万一操作不当造成二次坍塌,这不是把现成的证据往人手里送,骁骑营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肯定会被人推出来当替罪羊。
褚敛郢勒绳下马,目光有意无意落在容策嘴角刚结疤的伤口上,他不是什么正经人,一看就知是被人咬的,这当口他还有心情想宋督公未免太有恃无恐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与长陵王在……在偷情?
容策问:“平王为何会来有凤来仪?”
有凤来仪临时被容策征用为难民收容所,都是些无亲无故且未感染疫症的孩童,后由骁骑营接管,不过定时点个卯,无功无过的差事,显然与皇亲贵胄不搭边。
褚敛郢面色难堪,压低声音道:“平王殿下好娈童,尤其喜欢男生女相的幼童,有凤来仪有两个面容清秀的男童不知怎么合了他的眼,故……
骁骑营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敢拦,谁能想到有凤来仪会坍塌,把前来寻欢作乐的平王殿下埋在里面了,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啊。”
容策脚步微顿,面色阴寒,褚敛郢吓得噤了声。
九歌的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戒备得盯着容策的一举一动,默默在心里求神拜佛,可别有哪个不长眼的去刺激这位祖宗,这要是发病了也不知道会出什么状况。
山鬼手心湿潮,深呼吸了口气,还好他有先见之明,不仅把寒霜偷藏了起来,而且把保命的佛珠也带来了。
乌靴踩在雪地上咯吱作响,褚敛郢缩着脑袋跑过去问萧桥霜:“挖到人了吗?”
萧桥霜眉头紧锁:“得等工部的人到了再做打算。”
“真他娘的祸不单行,我就在家安生吃了顿饺子,招谁惹谁了。”褚敛郢低咒两声,扯着萧桥霜的胳膊提醒道,“奚贵妃昨晚病逝了,你也知道皇上对奚贵妃千宠万爱的,现在正是伤心欲绝的时候,平王殿下这事若捅到御前,不好收场。”
奚贵妃死了?萧桥霜脑子嗡的一声炸了,双腿发软差点没跌跪在雪地里,褚敛郢半拉半扯嫌弃道:“你咋比我还禁不住事,应该也没有那么糟,咱们上头不是还有长陵王殿下吗?”
萧桥霜借力站定,强迫自己快速平静下来,他不能乱,好不容易在疫情中谋得的功绩不能付诸东流,只要撑过去这段时间,只要平安度过疫情期,骁骑营指挥同知的实权十拿九稳。
褚敛郢兀自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宋督公正喜欢长陵王殿下喜欢的紧,他心尖上的人,可不得护着宠着,本来这事就与骁骑营没多大干系,长陵王殿下吹吹枕边风没准骁骑营还能得到嘉奖。”
吹枕边风?萧桥霜侧头瞥了眼容策,头皮发麻地捂住了褚敛郢的嘴。
“殿下,桐芜阁东殿并没有完全坍塌,平王殿下也许无恙。”萧桥霜说话间工部的人就来了,由褚敛郢指引着去勘探下一步该从哪里着手动工,“有凤来仪共收容孩童四十八人,死亡六人,重伤八人,轻伤三人,安然无虞者二十七人,余四人暂无音讯。”
容策问:“他来几次了?”
萧桥霜怔愣了一下,脑子到底比褚敛郢活络:“平王殿下每日都来,时辰不定。”
容策道:“有凤来仪不是秦楼楚馆。”
这话很重,萧桥霜跪地告罪,雪水浸透锦袍又结了冰,容策都未曾叫起。
长陵王任骁骑营指挥使以来,即便执法严明给人的感觉却是温润和善,举手投足、待人接物堪称君子范本,比翰林院那群老学究还要刻板守礼,看起来更像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常常让人忽略他皇长孙以及将帅的身份。
长陵王驻守南疆,抵御羌羯,无一败仗,又岂会真如表面看上去纯良无害?
在工部的协同之下,废墟很快被清理了出来,容承诲命大,横梁擦着他的身子砸下去没砸死他反而给了他生机,骁骑营如释重负,容策上前两步朝容承诲伸出左手:“皇叔。”
容承诲过于肥胖的身材掩盖了原本的五官优势,他死死盯着容策,没来由颤栗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