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元纪3075年,距离上个文明的消失已经过去了很久,人类生活进入高速发展的时代阶段。
但新元纪没有自己完整的历史,所能凭借的是上个文明遗留的产物。
可以说,新元纪就是上个文明的遗物。
苏十三,一个新元纪人类,本名苏玉。
她的前二十年,一帆风顺年少成名。
是风光无限,也是冷暖自知。
十二岁时便显露出不俗的文学天赋,仅凭一篇千字文就斩获了当年的青苹果新人奖。
之后创作的小说《于无声处》更是火爆一时。
可就是这样一颗文学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她的璀璨人生在二十一岁时戛然而止。
因为家族遗传,苏玉和她祖父一样得了渐冻症。
患病之前,苏玉的电脑上最后只敲击了一行新文的大纲。
北燕末帝燕文纯站在王宫的最高处……
之后便再无下文。
发病之后,苏玉的身体一天天失去知觉,然后衰败下去。
即便新元纪医术发达,仍然无法全面根治这种病症。
苏玉动不了,也说不了话,她只能躺在床上,靠着仪器与外界进行感知。
曾经的她喜欢写作,喜欢跳舞,喜欢骑行,喜欢搞些小发明。
少女的人生是那么的阳光向上。
现在的她只能蜷在床上,形同废人。
“新元纪3075年,距离上个文明的消失已经过去了很久,现有历史资料存在着一千三百多年的历史空白……
近日,考古队在西洲发现一座大型古墓,考古工作正在稳步进行,而此次古墓的挖掘考古工作,或许能为我们揭秘未知的历史空白……”
病房里的无线屏幕正播放着最新的新闻报道。
屋外开始飘雪,又是一年冬日。
落雪簌簌,苏玉静静的听着,眼里还燃着明亮的光芒。
因为今天苏玉的父母给她带来一个好消息,几位医生经过讨论,一直认为可以用机器承载她的意识继续存活。
而且最快等到春天便能有匹配的机器体。
可苏玉最终没能等到春暖花开时,她死在了新元纪一个格外寒冷的冬季。
最后的日子中,苏玉天天只能用各种仪器支撑着最后的精神。
长达三年的折磨将她的精神消耗殆尽,最终在一个大雪纷扬的新年日离开了。
苏玉走时还算体面,那天她还挺精神的,就像人们说的回光返照一般。
她坐在轮椅上回了家,身上盖着妈妈亲手给她织的毯子,父母都在她的身边陪着她。
他们一家人就这样依偎在一起,晒着不太暖的冬日初
阳。
不知过了多久,苏玉竟觉得冷。
一呼一吸间,迷雾在空气中散开,似有雪花稀稀疏疏的下着。
“下雪了……”
苏玉很想伸手去摸一摸天上的雪花,可她根本做不到。
她闭上眼睛,不知所思。
即便是没有连接的仪器,妈妈也察觉到女儿的心事。
“玉儿,你看,雪花……”
妈妈捧着一捧白雪,那雪花浸入手心,融化,入骨。
苏玉看得认真,可随即她心里自嘲一笑。
我怕是,再也看不到这样好的风景了……
时间从不等人,苏玉的生命在白雪纷飞之时走到了尽头。
她浑身冰冷,气绝无息。
雪渐渐大了起来,苏玉就像《于无声处》里的女主一样,最后孑然一身,消逝在一个飘雪的冬日。
雪落着撒着,挥舞着自由的颂歌,它们调皮的洒在苏玉的身上,给她作了雪披。
世界安静而盛大。
……
都说人死如灯灭,但苏玉似乎并不是这样。
失去意识之后,她恍恍惚惚,提着灯往前走。
世界晦暗不明,一点烛火,在迷瘴中苟延残喘。
她一路见过许多影子,有的西装革履,有的广袖深衣;或手持书卷,或电话不停。
面目模糊的影子交错穿梭,只有她目不斜视,径直走向前方,却不知自己所去何处,所归何途。
忽然,她听见流水潺潺,看见红花焰焰。
彼岸深处,明镜高悬。
镜子中的她面色苍白,脖系白绫,一片片红色从她脚边蔓延,铺遍来路。
苏玉方知,原来自己已经死去。
而对面那人冷眼垂望,并无任何悲悯。
然后声声呼唤,从波涛中传来。
有有友人的惋惜,有亲人的悲痛,声声入耳。
这让苏玉露出苦笑。
“原来,我死了。”
此时此刻,以“我”字定义一个灵魂再好不过,抛去承载肉身的名字,今日方知我是我。
话音方落,镜子里透出了月光。
月光下,一扇门缓缓而开。
苏玉不由自主的靠近,之后一道白光闪过,她又没了知觉。
这一次,是真的死了吧。
可上天却不是这样安排的。
不知过了多久,苏玉又感觉到浑身被寒冷包裹着。
“咳咳咳……”
突如其来窒息感使苏玉彻底清醒,她感到脖子上多出一道冰凉的触感。
她伸手一摸,是白绫。
苏玉环顾四周,宫殿林立,虫鸣声声,菡萏飘香,四周空无一人。
此时的她背靠着一棵海棠花树。
月色融融,落花纷纷,却压不住空气中浓烈的血腥。
虽然还没搞清楚状况,但苏玉三下五除二把脖子上缠绕的白绫扯了下来扔到了一旁。
不对!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的苏玉后知后觉的发现了她身体的异常。
她居然能动了?!
似是不相信般,苏玉试探性的站起身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几步。
一步,两步,三步。
苏玉的脸上浮现出惊喜的笑容。
因为双脚接触地面的实感让她彻底相信自己真的可以动了。
不过正因为低头走了几步,苏玉又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其他异样。
手脚缩水了不少不说,怎么还是一马平川?
正好海棠树下有一池静水,静水中亭亭而立着朵朵染血的白莲。
苏玉就坐在岸边仔细的去看。
透过水面的倒影,苏玉终于看清了她此时的形容。
这是一位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年人,墨发半挽,流泻在白色的里衣之间,瘦削的面容上一双桃花眼半閤,眼尾的一颗小痣平添风情,薄唇轻抿,说不尽的风流。
不得不说,这副皮囊是极好的。
但纤细的脖颈还有白绫留下的红色勒痕,干涸的红色血液沾苍白的脸上,鬼魅又妖冶。
及至此刻,苏玉心里大致有了定论,她是穿越了。
原主大概早就死去多时,自己则是占了这具年轻的躯体。
“我穿越了。”
对于自己穿越的事实,苏玉接受良好,可他还是有些许的震惊。
虽然这孩子怎么看都是一个美少年,但穿越也不能把性别都改了吧!
她是女的啊!
好吧,男的也不是不可以。
苏玉又看了一下水中的自己,觉得脸上的血迹十分碍眼,他于是勾下腰去,将血色一一洗净。
但狐狸天性此刻暴露,苏玉将莲花上沾染的一丝血水沾到嘴上,原意是想让自己的脸色好看一点,但发现水里这样的自己好看,之后又拿着裹在脸上,拍了拍。
“完美。”
苏玉看着水中的自己露出自豪的神情,又心情大好的用手戳了戳含苞待放的花苞。
花枝摇曳,又惊起鱼儿欢游,苏玉莫名的心情愉悦。
真好,她又能感知这个世界了。
然而情况未明,这种欢愉是不合时宜的。
果然,墙外火光重重,兵甲碰撞,更有凄厉的呼喊声回荡,久久不息。
本来还在临水自照的苏玉警惕性大增,她立马跑进面前这座古朴大气的宫殿里,还不忘将殿门留出一丝空隙观察。
殿外脚步纷乱,兵戈交接。
匆忙奔跑的男男女女一个个死在屠刀之下,苏玉惊恐的捂着嘴巴不敢出声。
他们在杀人!
为什么?
那些人做错了什么?
眼前血红一片,苏玉几乎是瘫倒在地。
她会不会也如他们一般死于屠刀之下?
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玉满肚子的惊疑无人解答,她只能脊背紧绷的靠着殿门,祈祷外面的那些士兵不会进来。
所幸,上天还是眷顾她的,那些士兵真的没有踏进这座宫殿。
等到外面的声音渐渐平息,苏玉才敢大口的喘息
细碎的月光透过窗棂射进殿内,她开始小心翼翼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只有一件黑瑾交织并绣着龙纹的冕服被随意的搭在木制屏风架上。
龙纹?冕服?
苏玉一眼就认出这是古代帝王专有的服饰。
看来原身还是个有身份的。
外面的声音逐渐平息,苏玉轻手轻脚的将门开了一条缝。
无尽的火光和厮杀在整个王宫蔓延,这里的屠杀大抵是告一段落了吧。
“血洗王宫?那自己到底是谁呢?”
好不容易有了一次新生,苏玉格外珍惜,她可不能不明白的死在这里。
抱着这样的心理,苏玉开始在房间里寻找有用的线索。
首先这里应该是一座不怎么住人的宫殿。
没别的,灰尘很多。
另外,书案上还有一卷明黄色的布帛,大约是圣旨一类的东西。
苏玉将那卷明黄色布帛打开,上面写着一些她看不懂的文字,不过凭着自己学过的新元纪汉语,她大致拼凑出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布帛是一卷禅位诏书,底下的金印落款是苏玉最熟悉不过的名字——燕文纯!
是死前创作的大纲里的炮灰,自己居然穿成了他!?
那燕文纯把王位禅位给了谁?
苏玉压下心里的翻江倒海认真的在布帛里寻找。
青州王楚云轩,这一定是下一任君王了。
自古成王败寇,苏玉很清楚,若是她一直留在这座王宫里,她只会死的无声无息。
况且燕文纯已经死了。
她要活着!
而或许是因为原来的燕文纯已经构不成威胁了,新帝楚云轩并未派人看守这座宫殿。
这给了苏玉逃跑的机会。
但凡是王宫,必定会有秘密通道,可自己刚刚穿进来,哪里知道通道在哪里呢。
门外是无尽的火把和屠杀,如果现在出去,她必死无疑。
正当苏玉一筹莫展,不知道该如何寻找秘密通道之时,宫殿侧门突然被打开。
“陛下,老奴终于找到你了,快和老奴走。”
苏玉明显一愣,进来的是一位浑身被鲜血浸透,衣衫脏乱的老宦官。
苏玉一时愣在原地,只是呆呆地跟着老宦官的脚步。
她也不知该不该信,但这是她生的唯一希望。
……
北燕王宫的城墙最高处,一点鬼魅的身影坐在那里,俯瞰了煊赫了千余年,此刻却黑暗将倾的整座北燕王城。
折腾了那么长时间,苏玉原本束发的玉冠已不知去向,长发飘散,赤裸的双脚悬空而垂。
方才在搬运书籍竹简时,苏玉大致从这些纸张木头里了解到了这座北燕王宫的过往。
开国君主燕华亭一手缔造了延绵一千三百多年的北燕王朝,统一了战乱,划定九州。
可世上哪有永恒不变的东西,王朝也是如此。
终于在最后几位君主的挥霍之下,赫赫扬扬的北燕王朝经历了一千三百多年的浮沉起落走到了末路,一时之间群雄并起,逐鹿天下。
少年燕文纯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登上帝位的。
他也想力挽狂澜,但历史的洪流岂是他一个羸弱少年能抵挡的。
青州王楚云轩兵力强盛,一路势如破竹攻到了王城,就是为了取到那至高无上的帝位。
燕文纯不忍百姓受战乱之苦,也知自己做不到那力挽狂澜的乱世君主,于是甘愿将帝位拱手相让。
白日里,一场禅位仪式落下了帷幕,新帝楚云轩从末路的少年帝王燕文纯手里接过了象征王权的传国玉玺。
而新帝楚云轩将燕文纯安置在了一座冷宫里,然后开始了新王朝的清洗。
如果不是老官宦的出现,或许她就要再次葬身王宫了。
那个老宦官帮着苏玉找到王宫的秘密通道,但她无法带走那位老官宦,他说:“老奴一辈子都在这里过去了,生是北燕的人,死是北燕的鬼,能把陛下送出去,老奴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老官宦没再多说什么,关于原身脖子上的勒痕,他也只是低头看了苏玉一眼,眼里流淌的情绪是苏玉一时看不透的。
或许,老官宦知道眼前之人不是燕文纯,他曾经侍奉的主人已经不在了,可他还是要把苏玉送出去。
“您和我一起走吧,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老奴已经走不了了,出去之后您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北燕的血脉怕是只剩您了……”
老官宦说着就倒了下去,他早就受了重伤,若不是拼着最后的信念,还有这一口气,怕是早就支持不住了。
人命接连在苏玉的眼前陨落,这一次还是为了保护他。
这让苏玉心头震颤,“我会好好活着的……”
她颤抖着将老官宦的双眼合上,希望下辈子他不会再困于高墙之内。
……
天地之间是那么寂静,更显得这座北燕王宫腐朽和不安。
困在这座高墙里的一切生命都如同惊弓之鸟,如今北燕王宫中到处横尸,几乎不见生人踪迹。
苏玉坐在城墙上,北燕王宫里的清洗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喊杀之声更是接近疯狂。
血光在暗夜中也映红了半面的天空。
她不知那燕文纯禅位时的心情,可眼见那些鲜活的生命一个个的陨落,她既恐惧又无助。
新帝楚云轩能够屠戮了整座北燕王宫,并用白绫了结了燕文纯的生命,如果让楚云轩知道她还没死,他的下场会更惨。
他不要,他要活着。
苏玉的手中擎着一张火纸,他将它用力在飞檐上擦亮。
微弱的火苗被捧在冰凉掌心,代表了光明和炙热,那是神奇而诱人的。
更是北燕王宫里如今唯一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