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岄看向宫室所在处,高耸的楼阁之上隐隐传来悠扬婉转的乐声和歌声,似乎还有追着舞步的鼓点,正一递一声地吟唱着。
“过去商王好为长夜之饮,有时与近臣们大醉数日,醒来时连旬日都不知,还要派遣臣下去询问箕子,十分荒唐。”
霍叔处笑道:“那确实荒唐,但如今的殷君,与你所知那位的商王是不同的。”
白岄告诫道:“邶君尚且年少,歌舞酒乐,最是耗人意气,应当慎重。”
“哪有你说得这样严重?”霍叔处摆摆手,“巫箴看起来这样年轻,怎么与兄长一般爱说教?好没意思。”
到达邶地时余晖已完全收去,葞听到车马声,迎了出来。
白鹤跟在他的身后,支着长腿一路走一路徒劳地扑腾着翅膀,一直来到白岄身前。
“果然喜欢往人身上扑,真是被巫离带坏了。”白岄垂手点了点白鹤的长喙,将它拨到一旁。
葞不喜欢被白鹤跟着,往一旁躲了躲,附到白岄耳边低声道:“岄姐,周公从丰镐来,带来了王上的口信。”
殷都之内人多眼杂,他们不想让贞人涅的眼线发觉,才特意定在邶地会面。
白鹤跟着白岄,一步一踱地进入屋内。
周公旦正坐于书案前翻看书册,抬眼望见白鹤,问道:“之前送来的是一对,为何只剩了一只?”
白岄在另一侧跪坐下来,抬手将白鹤揽到怀里,“另一只病死了,就算是巫离也没能救回来。”
毕竟送来的时候已经病得那么重,饮食也恹恹的,能救活一只已经很了不得了。
白鹤将细长的脖子倚在她的肩上,翅膀微微张开,覆在白岄膝头,哀哀地低鸣着,似乎在应和她的话。
“你在这里的事都处理完了吗?”
“尚未。”白岄摇头,“那日你们走后,我又与箕子交谈过。之后箕子带着愿意追随他的十余个族邑、共五千余人离开了殷都,似乎前往了孤竹国那一带。这样一来,贵族们的势力又被削弱了不少。”
周公旦皱眉,“是你劝箕子离开?”
白岄摇头,“我只是告诉箕子,留在这里终究难以置身事外。”
以箕子的身份,他是不可能做什么隐逸之士的,他必须选一个立场,仍向着商人,还是与周人合作。
不过,看起来他都不想选,因此离开了殷都。
“箕子说过他不愿再为臣仆,如今去做一国之主,不也很好?”白岄展开几案上的简册,上面记录着各个族邑的信息,有不少用朱笔圈了出来,或是划去。
她正在贵族和巫祝之间寻找能够说动的盟友,将来随她一道返回丰镐。
这座城邑依然保存着巨大的力量,只能这样一点一点将其分裂、蚕食,才不至于引起反扑。
“那你何时能启程返回丰镐?”
“恐怕最快也要至秋末。”
“……王上等不了那么久的。”周公旦将一卷简册置于案上,“这是阿岘托我带给你的。”
简册用一段丝线密密地缠绕着,仿佛蛛网,确实是白岘的手笔,想必并没有旁人拆看过。
但展开简册,里面的字迹已被泪痕模糊了,难以辨认。
“阿岘也希望我回去。”白岄掩起卷册,“可现在……”
“岄姐!”葞在门上叩了两下,焦急的声音透进来,“葑让你立即去观星台。”
“不要这样慌乱。”白岄起身走至院落之中,抬头遥遥望着天上星河。
暗蓝色的夜幕上点亮着亘古不变的群星,七星的斗柄偏于东南方向,这是时序即将进入夏季的征兆。
就在全天最醒目的地方,有两颗赤色的星星紧挨着,像是点亮在空中的炬火,正互相争夺着光辉。
周公旦循着她的目光看向那两颗赤色的星星,虽然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含义,可这样明亮的两颗星星凑在一起,都散发着赤红的火光,令人看了没来由地有些惶恐。
白岄一向没有什么情绪,此时眼中也透着难得的凝重之色。
葞望着夜空中的流焰,喃喃道,“是赤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