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葵目光一冷:“你要是真想活着,就不要再提他。”
“我知道,我懂,我不配。”
“藤魉”无所谓地摊了摊手:“不对,差点忘了,世界上本就没有‘我’这种概念。”
“你是有我意识产生出来的幻像对吗?”桑葵笃定道。
那便能解释他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的影子。
“那你能不能继承点有用的意识,比如告诉我怎么出这个幻境。”桑葵道。
“藤魉”瞥向她:“葵儿,你要是出这个幻境,我可是就要死掉了。”
是的,他们这些产物寄生在一个幻境上,随着幻境的产生而出生,幻境的消失而烟消云散,明明生来是有自己的意识,可是死去的却无影无形。
桑葵的话语微微停滞,这样他们生来就处于对立面,假如桑葵想要出去,必然以幻境中的“藤魉”的死为代价。
“你留在这里,我可以做你的未婚夫。”
“藤魉”靠近她:“就按照这个走势一直走下去吧,你永远找不到出路,我永远做你的未婚夫,每天早上为你洗手做羹汤,每天晚上被你骂一顿之后独守空床。”
“你是在诅咒我吗?”桑葵一把将他推开:“还是说你天生喜欢被别人虐,越虐越开心?”
“藤魉”却将她推开他的手紧紧握住,笑得温和谦卑:“妻之命,幸也。”
“滚!”
*
桑葵活了这么多年,很少出现厌烦或者讨厌这种情绪。
直到今天,她才发现这种情绪很难缠,堵在心口闷闷的,连带着面色也不好看。
日头正烈时,大娘们方才挎着竹篓采茶回来,几个采茶娘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这个新来的姑娘和她未婚夫的事,讨论得眉飞色舞,神采飞扬。
“你听到没!你听懂没?这是好大一声滚啊!”荆钗布裙的妇人一拍大腿。
“哎呦呵,是那个姑娘说的?还是那个郎君说的?”扎着头巾的年轻媳妇凑近,一双明眸亮得惊人。
人群中传来惊叹一声。
“所以逃婚的到底是谁?”
“被踹下榻的又是谁?”
有人锤手道:“这么说,逃婚的是新娘子?被踹下榻的是新郎官?”
真是好大一个惊天秘密。
对于秘密的发掘终止在她们看到桑葵的那一刻。
知道小姑娘都怕羞,妇人们相视一笑,默契地收了声。
晒茶坪上顿时只剩竹筛与茶叶摩挲的沙沙响,几个妇人正合力抬着满筐新茶往那竹筛里倒,可是个力气活,好不容易将那箩筐抬起了,沉甸甸的箩筐突然一轻。
“藤魉”不知何时站在了她们身后,骨节分明的手稳稳托住筐底,竹筐上难免有些灰尘沾上了新换的衣袖,他却浑不在意,只温声道:“我来吧。”
晒茶的活计在他手里变得格外轻巧,嫩叶均匀地铺满竹筛,连最挑剔的老茶农都挑不出错处。
那个新来的小郎君不仅笑得温和,而且干起活来干净利落,还很会照顾人啊。
“瞧瞧这小郎君!”那妇人用手肘撞撞同伴,“可比我家那口子当年体贴多喽!”
妇人们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原先打趣新娘子的劲头,此刻全转到了这个会干活又俊俏的“未婚夫”身上。
桑葵在旁边看着,摸不清楚“藤魉”想要做什么。
“藤魉”是这身在幻境中,唯一一个知道自己是幻像的人。就单凭这点,桑葵从他身上看到了破局的希望。
只是眼看着这个希望似乎并没有阻拦她出去的行为,反而闲散肆意地开始享受起了乡村生活。
接连被大娘注视了数遍之,桑葵皱着眉去问“藤魉”:“你和她们说了什么?”
“藤魉”低身在那里理着茶叶,将茶叶中的脏东西挑出来:“他们好奇为什么我什么都干得了,我和他们说你是城中的小姐,而我只是一介乡野村夫,因为不肯下嫁于我,所以才跑到这里来。”
“我要是城中的小姐,我为什么要跑到一个山村里来?又为什么要和你定亲?”桑葵摇了摇头:“这理由编得一点也不充分。”
“幻境中的人看着真实,但确实好骗。”
“藤魉”如此说道。
桑葵盯着他看了半响,开口道:“你要是能告诉我出去的办法,如果能带你一起出去。”
“藤魉”也反盯着她看了半响,目光中似乎还真颇有些动容,不过最终还是开口道:“但是也没有那么好骗。”
……
虽然这么说着,桑葵还是想从他的口中套出一些话:“那这种幻境是根据什么产生的呢?假如真的是我的意识的话,我的意识为什么要将我带到这个山村里?”
“好问题。”
“藤魉”的目光变得玩味:“你拿什么来和我换这个信息?”
“拿你的‘好骗’,行不行?”桑葵随口道。
“好。”
“藤魉”竟是轻轻勾起了唇角:“这里和平常的幻境,并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