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敏也点点头,内心居然有点幸灾乐祸。
她实在看腻了自家儿子整天一副淡定自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着。谁能想到有一天,他也会心神不宁呢,哈哈,简直是太好玩了。
沈修平自然是不知道自己的心事已经落入了家人的眼中。只是步履匆匆,直奔医馆。
到了医馆,他走进诊室,打开药匣,目光扫过那瓶药粉,没动。他又把药匣关上。
几分钟后,他又打开一次,拿了出来。又想了想,重新放回去,像是突然记起什么,再次取出,轻轻摇了摇瓶子,看着里面的药粉颜色,目光深了几分。
整个上午,他看诊时似乎格外专注,语气一如既往地稳,却比平常快了半拍。张乐在外头小声说:“沈医生今天效率好高……”
没有病人的时候,他忍不住几次起身走到大厅,装作随意地朝门口张望,连张乐都察觉到他的异常,忍不住问道:“沈医生,今天有预约的病人吗?”
沈修平摇了摇头,没回答,又踱步回到诊室。手不自觉地按住那瓶药,指尖微凉。
午饭后,苏小满的声音终于在门外响起了。
沈修平正独自坐在诊室,听到她的声音,他背脊一绷,几乎立刻要起身,但他强自按捺,目光落在诊桌一角,药粉和纱布早已备好。
这时,唐一鸣的声音传来:“小满姐,来换药吗?我来吧。”
沈修平眉心一动,终于站起身,大步走到诊室门口,看向苏小满:“到我这里来。”
苏小满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点头,对唐一鸣说:“谢谢你,沈医生给我换吧。”
唐一鸣也跟在苏小满后面,主动去帮忙,沈修平终于忍不住,给他一个眼色。
唐一鸣还算有眼力见,赶紧识趣地从诊室里退出来了。但是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里想着,一个村的情意就是不一样啊。
诊室内,安静得能听见风吹过窗外树叶的声音。
沈修平轻声问道:“伤口怎么样?还疼吗?”
苏小满笑着摇头道:“好多了,没那么疼了。”
她今天穿了一件带有泡泡袖的白衬衫,袖口是细碎的抽绳褶皱,带着一点宫廷风的繁复设计,但穿在她身上却格外合适,不显拖沓,反倒多了几分柔软的灵气。
她抬起左手,将右袖微微拉到手肘,然后把右手伸到沈修平前面。
沈修平默不作声地一手托起她的手掌,另一只手轻轻解开包在她手上的纱布,指腹碰到她细嫩的肌肤,像被什么轻轻拂过,心里一荡。
昨天她举着烫伤的手仓促出现在他面前,情况紧急,他只顾着处理伤情,心无旁骛。可今日,她笑着递手过来,他却忽然生出几分异样的情绪。
他咬了咬牙,逼自己收回心神,把注意力集中在她的伤口上。
换药的间隙,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怎么现在才来换药?”
“现在晚了吗?”她笑着,不以为意,“我正好吃完午饭,来换药就当作散步了。”
沈修平垂下眼睫,掩住眸中细微的情绪,没有再追问,只是更专注地替她换药、包扎。他的动作一如既往地小心,生怕弄疼她。
但是总是会难以避免肌肤的触碰。她的手骨节圆润,皮肤细腻温软。他学医行医多年,最擅长剥离情绪、专注病情,从不对病患生出一点旁枝末节的情绪。
可偏偏,这只手,每次碰触,都会让他心神难安。
纱布一圈一圈绕过她的手背,像是他无处安放的心绪缠绕其间。
以后的每天午后,她总是带着春风般的笑意,推门而入,坐在他对面,将手伸过来。他也总是认真细心地清理、上药、包扎,几乎一句多余的话都不会说。
起初,他对自己说,这是医生的职责,是职业的本能,是“医者父母心”。
可是,他心里最深处,却清清楚楚地知道——
他根本骗不了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天中午都成了他最期待的时光。一连几天,换药仿佛变成了一种仪式。
然而,这一天,午饭时间悄然过去,窗外的阳光越过屋檐落进屋里,苏小满却始终还没来。
他不自觉地开始看表。十分钟。二十分钟……他就有点在自己诊室里坐不住了,他走到大厅,时不时装作整理药柜、翻看药方,目光却不自觉地扫向门口。
习惯,一旦形成,就变成了软肋。
门口的梧桐树叶轻轻摇晃,阳光透过枝叶洒落,在地上晃出斑驳的光影。
就在沈修平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手表的时候,门外终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刻抬头。
她果然来了。
她像是和阳光一起进来的,身影被映出柔和的光边,眉眼里全是春天。
沈修平脸上的笑意几乎要抑制不住,却在看见她身边那道身影时,笑意蓦地凝固在唇角。
是陈宇安。
“陈宇安今天有事经过村里,非要陪我一起来换药。”苏小满笑着解释。
沈修平站在原地,心口像被什么堵了一下。苏小满的笑容是轻快的,可他只觉得胸口发闷。
那一刻,他甚至没来得及分析这种情绪是什么,只是勉强维持着平静的表情,点了点头,示意两人进诊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