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见拉着脸,冷冷道:“不准乱扔垃圾。”
“……”
周秋山轻嗤一声,眉微挑。他看着眼前脸上只有浅浅红晕的人,倒是有点好奇这人到底是不是醉了。
陈长见又站了一会,才发现自己书包都背好了,手上还莫名挎了一个。他有点嫌弃。
只听见“咔嚓”一声。陈长见问:“干什么?”
周秋山把手机收起来:“记录犯罪现场。”
这臭冰山几个意思?陈长见还没来得及埋怨,面前的人转过去蹲了下来,说:“上来。”
他在原地愣了半晌,但还是跟着指令去了。
“自己抓好,不要摔了。”
陈长见意外地听话。手绕着周秋山的脖子,刚开始上半身还僵了一会,后来像是累了,下巴慢慢靠在人的肩窝上。
夏末微热,体温渐升。
昏暗的灯光让人的意识模糊不清,巷子安静得连呼吸都清晰可闻。一只野猫跳上了墙头,慢吞吞地跟着他们。
陈长见的鼻尖萦绕着两人的气息。
他贴着人的背,意识昏昏沉沉,说话有些黏糊:“你心跳得好快。”
身下的人瞬间僵了僵,但步子却没停。
他声音很低:“嗯。”
咚、咚
咚、咚咚……
在黑暗与静谧里异常响亮诱人。
陈长见听了一阵,数着节拍,忽然眉头皱起:“有这么累吗。”
“……”
野猫跳了下来,落地时发出微不可查的轻响。路边的蝉落在地上翻起了肚子,小猫靠近嗅了嗅,好奇地伸抓去触。
陈长见视线跟着盯了一阵,看不见了之后侧过头看周秋山。
他问:“我是不是很重?”
沉默中,周秋山托着他膝弯的手忽然收紧了几分。
他看着周秋山脸上的绒毛,再过去是眼睫,在脸颊上投下了一片倒影。
陈长见突然希望这条巷子再长些。
他盯了一会,晃了晃脑袋:“要不我还是自己走。”
还是没人理他。
陈长见果断上手了。
他想去摸他的眼睫,但手指晃悠着刚碰到周秋山的肌肤,他就像被烫到一样朝外一偏。
奇怪。明明余夏很热,但是这人却很凉。
“别动。”
被警告了。
无赖感到十分不满:“碰下你怎么了?你又不是金子做的。而且金子做的哪有那么容易坏。”
巷子一阵清净,恍恍惚惚居民楼间蓝色的窗户上人影穿来穿去。没人看见他们。
“周秋山。”
周围沉静,他们好像走在另一个世界里,眼前巷子偶尔光亮,却是不知道通向哪里的。
“周秋山。”
陈长见叫了好几次,对方根本没反应。
他苦于周秋山听不见自己叫他,那他的合理诉求怎么办。但陈长见是何其聪明的人,只在脑袋里胡乱翻了一阵,灵光乍现。
“小山山。”
身下人似乎受到了巨大的触动,僵直得陈长见都感觉到了。
肢体回应至少能算半个回应吧。
见有效果,陈长见凑近他的耳朵,非常贴心地小声道:“山山……”
这次一僵,直接停住了。
瞧人还是不说话。陈长见怀疑是自己的声音不够大,又道:“小山山!”
“再叫一次就把你扔在这。”
陈长见立刻噤声了。
醉鬼一点都不会掩饰自己怂了。
陈长见沉默了一会:“这老鼠多。”
周秋山笑了一下,陈长见看不清,他只听见周秋山悠悠说道:“正好你当它们的宵夜。”
陈长见静了片刻,眼眸低垂,咕哝道:“果然冰芯都是黑的。”
“什么?”
“没。”
只静了一会,陈长见看着地上两人叠在一起的身影。
他平日想法就多,酒精作祟就更不隐藏了。
陈长见感觉自己要睡着了,但是他不想睡着。他想和人说话来保持清醒。
他轻声道:“周秋山。”
刚才确认他能听见自己说话后陈长见就安了心。
他也不管周秋山理不理自己,自顾自地说道:“当时我们被关在里面,你说过我应该也知道每次都去和人争论一遍太累。”
他慢声细语,尽力组织语言。
醉鬼能说完这一串很不容易。周秋山静静听着,脚步缓了些。
这人表面没说,但是居然记住了。
“我问过你生不生气,你也问了我……
“我现在告诉你。我不喜欢肖齐,所以我当时就去气他了,让他在很多人面前出丑。
“除此之外,又能把他怎样?通报、处分……
他想了一想,“就算是开除。哪怕是天大的处罚,我都不在乎。”
“他是谁?值得我多考虑一秒,多浪费一秒的时间吗……不,我不在乎别人的事。我不想在乎这些人。
“实质性的伤害有吗?好像没有……
“而且如果有很多肖齐怎么办?要生气的话,我会生很多人的气。他们就像狗皮膏药一样,根本甩不掉。
“这样太累了。一天到晚除了生气都没时间干别的事了。所以我只有一点不高兴,但是不多……
“我后来想了想,他的名字都在让我消气。”
周秋山愣一愣,半晌,轻笑了声。
即使很小声陈长见也发觉了,他动了动想看清楚。
他边歪着脑袋边说:“你也别管他了。”
他的头发挠着他的脖子,周秋山觉得很痒。他刚想让他别乱动,但却止住了。
“我和你是一样的……”
周秋山停了脚步。
几只飞蛾直撞着路面上的灯,能听见微小的脆响。
“一直都是。”
巷子里只剩下野猫踩过落叶的声音。
楼下王奶奶门口的灯还亮着,她一向是开门的晚,关的也晚。但现在店里没人,应该是进去拿什么东西了。
终于到了家门口,陈长见感觉自己不小心睡着了一会,骤然醒了,之后又舒口气:“原来是回家啊。”
周秋山问:“你以为去哪?”
不敢想这人一路都在瞎想些什么。
回到家,周秋山把人放下,陈长见换了鞋也没直接往沙发上一瘫,而是径直去了洗漱间。
周秋山看着他糊里糊涂还没忘记自己脚伤了,认真小心地蹦了过去。
此人宣布道:“我要洗个澡。”
门就要被关上,又被骤得截住。
周秋山往下一瞥,提醒道:“你的脚。”
陈长见迟疑地看了眼绷带,呆在原地,拧了眉似乎有点犯愁。
片刻后,他眸光一亮,说道:“那你帮我洗。”
“……”
周秋山冷着脸没说话。
陈长见一副有话好说的样子:“那你先帮我洗着,我去歇一会。麻烦了。”
“……”
“站住。”
感觉到周秋山语气很凶。眼前的人顿时停了脚,又把门掩了一半。
他像只小蘑菇,一点一点地缩了回去。
周秋山无奈地叹了口气,让他等了会,弄来热水和帕子。
他站在陈长见跟前:“我刚才说了什么,重复。”
眼前人慢腔慢调:“自己擦一遍,有事叫人,要小心站稳,不要弄湿绷带,不要摔倒,不然会死得很难看。”
“……”
这人是自己补上了最后一句。
陈长见洗漱完就清醒了不少。他还洗了个头,胡乱地吹了吹。
出来时就瞧见周秋山已经洗完了,他坐在客厅里,手里拿着手机,看起来是在等什么。
陈长见脑袋一片模糊,他只想快点睡觉,朝人含蓄地点个头,自认迅速地朝房间移过去。
“你早点休息。”
说完,陈长见稀里糊涂地走了进去。
“那是我的房间。”
语罢,陈长见稀里糊涂地退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