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祂在后花园里栽下一棵树,枝叶繁茂、美丽的世界树。
顶部伸入云雾,底部深入看不见底的漆黑。由此,世人将流淌着“清泉”的树干分为三段,云雾处为神界,中段为凡界,漆黑处为冥界。
中段的树干周遭伸出诸多枝丫,构成一层层叶台,选取其中一层近看,它竟成一片陆地领土。
领土山水环绕,树木成林,城邦比邻成国,生活在这里的主要生物,人类,为它起了个好听的名字——玫瑰帝国。
——
1401年,十二月十四日。
玫瑰帝国现下正值冬季。
帝国中心,王城,其西南部多为乡野平原,矮木屋比邻,由泥路间隔。
现在路上铺满素雪,不时有身披铠甲的骑士踏马奔驰而过。马匹带起凌冽寒风,没有放过路过的每一间木屋。
大多人以装满粮食与石块的木质粮桶抵住屋门,阻止这风彻底攻入屋内。
爱丽丝也不例外。
不过,她为关上严实的木窗就不见的雪景留了条门缝,这为贫瘠的木屋增添点不一样的色彩。
坐在门口小凳上,头戴灰布巾的少女裹紧黑布披肩,浅灰衣裙套在亚麻色内衬外,轻薄衣物的线头跟着主人一起打颤。
爱丽丝摸摸莫名滚烫起来的小脸,却摸得一手冰凉。
干燥的双手搓搓,爱丽丝往手缝吹了口热气,贴在脸上,睁着圆溜水润的棕眸,继续欣赏落下的小雪团。
飘扬的雪花落进心底就化开,一如家里放通用货币的木盒,空空落落的。
马蹄如同往常一般从外头仅供人行的泥路上响过,扬起的风声捎来模糊的话语。
“……宝钻商业街,追捕……”,“……危险生物,向骑士团团长复命!”
这风看似轻柔,实则重重撞开木门,磅的一声,与木墙相撞,惊醒她身后躺在木摇椅上的母亲。
爱丽丝望了眼母亲的样子,皱眉,“身为骑士也不能抄近路从小道走,王法规定了只有大道才能骑行吧!?”
少女高声指责着,边赶忙回身帮母亲顺气,关切询问,不知是冻得,还是气得微红的脸颊,似化开尖冰的暖阳,又似暖心的棉袄。
骑士似乎没听到少女的无畏正义之言,三人头也不回,紧了紧缰绳,加快了马匹的脚步。
这几位急着去骑士团复命,至于掀起的风有没有“伤害”到一位平民,谁关心?
有些贵族简直是视帝国法律于不顾!
爱丽丝在心里指点着,这才有空细细查看门口状况,木门多了条裂纹,其余状况尚可。
还能用!少女在心里默默点头。
那门为何被风一吹就开?就算开了条缝,不是还有粮桶挡着……爱丽丝掀开桶盖,“只有两条面包了?!”
她搬运粮桶的时候,只觉得一如既往的轻松,并未往这方面多想。
两条面包,一些豆子,可以卖谷物换钱的小集市日又延迟,合并至25日的圣诞集市日推行……爱丽丝将门轻柔带上,挪来木凳辅助粮食桶抵住。
她揉着太阳穴,背靠着门坐下。
家里倒是有原先准备卖的黑麦,但去磨坊将其加工面包,要收额外的加工费。
而剩下的两条面包和一些豆子,在没有集市日换取通用货币的情况下又能撑多久呢?
他们平民又不像贵族,有自己的铺子可以买卖谷物。
“嘶……”
少女的太阳穴隐隐发疼,以后真是揭不开锅了,想她们菲塔一族竟然还是堂堂大魔女之后,现在落到这个地步……比起沦为笑柄更可怕的是,被遗落在历史的尘埃里,无人提及。
木摇椅上,母亲拍着胸口顺好了被惊醒的气,冲门口喊道:“小爱丽丝!”
“诶!来了~妈!喊我什么事?”
爱丽丝揉揉脸颊,驱散情绪,跑到唯一的亲人身旁。
这位是她的母亲,同父亲缔结神圣誓约后,就冠以父亲的姓氏——菲塔。
即便岁月磋磨,母亲的面容也难掩曾经的风华。
爱丽丝轻握住风韵犹存之人的手,冲她笑道:“是冷了吗?我再去烧些水来。”
少女本想拍拍母亲的手安慰她,但却一顿,只因,触及之处,皆是由务农带来的,硬糙的老茧。
可她记得,绘图师父亲还在的时候,母亲的手也曾光滑细腻过。
母亲被电到似的抽回手,朝她柔柔一笑,如冬日里的一抹暖阳,“不用了,小爱丽丝,我的小棉袄。”
菲塔夫人落在爱丽丝身上的目光照得她心里如沐春风,心底因为粮食空缺的不愉扫去不少。
有母亲相伴,爱丽丝神色渐渐坚毅起来,一定有办法度过这个寒冬的,就算没有生路,她也定要自己走出条活路来。
少女心想着,她将来定要带母亲过上住在温暖舒适的大房子里,天天有小蛋糕啃的日子!
可下一秒,她却一怔,神色有些恍然,“妈?你说什么?”
菲塔夫人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你去收拾一下你父亲房间,看看有什么能卖的吧。”
爱丽丝胸口起伏不定,呼吸略急促起来,“可,那是爸的东西……您不是一直不舍得卖吗?!”
那是父亲最后的印记!她在心里哭嚎,面上不情不愿起来,双拳紧握,毕竟她也清楚,母亲严肃的背后是在为她们的生活考虑。
“废话那么多!”
母亲脸色一沉,一改先前的和善,有些面目可憎起来,“还不快去!”
爱丽丝低垂着头,默默转身,脚步机械地走向那间尘封的房间。
趁她转身,菲塔夫人卸下伪装,视线落在地上,难掩落寞,可这是她与丈夫约定的事,也是一条谋生的路。
年初那场战役,别家都等来了父亲,只有她们家……从此这个小家的日子也更加难过。
手悬停在门上片刻,被生存两个大字压得颤了颤。
过去的情意与现在的困境撕扯着她的心,她闭上眼,想到兴许可以先将父亲先前留下的书周转出去,拿这笔钱向贵族租个店铺,等将来有钱了再将它赎回。
再睁眼,小鹿眼里闪着光,爱丽丝抬头推开房门。
挥开扑面而来的灰尘味,她一眼就看见了熟悉的桌子。
陈年旧事再度回响,父亲在桌前绘制图纸的身影浮现在眼前。
“take it……”
门板在背后轻轻合上,冥冥之中,有什么在低语。
谁?
鸡皮疙瘩爬上手臂,少女左右环顾,方才什么都没有的桌面上,缓缓浮现出一本书。
“take it……”
遥远缥缈的声音再度响起,晃晃脑袋,她有些不受控制地被吸引靠近,拿起书本——《便利店结界升级指南》
摆脱不掉的感觉爬上心头,她的意识一瞬清明不少。
刚刚发生的事情在脑中淡去,她怎么也想不起来怎么拿起这本书的。
对了,从前也有这本书吗?!
父亲没和她提起过,那应当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等后面集市日来了,一定能换不少金币!念想与面包都可以留下了!
书面上刻着几个古老的烫金字体,她奇异地知道它们的意思——著作人是爱丽丝·菲塔?
和她同名,这位是……她父亲一直说的曾曾曾曾曾曾曾祖母!两百多年前的老祖先!
据说,她当年可是声名远扬的大魔女,凭借一身神奇的本领,让菲塔家族在王族面前都说得上话,更是玫瑰帝国首富!
可惜家族此后没有任何能继承她衣钵的人,从此衰落。
让她看看这奇书里都写了什么!
素手翻开扉页,指尖的茧子下,书页散发出古朴厚重的气息。
华丽字体镌刻的几行小型古语映入眼帘。
她一口气念出来,“便利店结界升级指南,护界大魔女——爱丽丝·菲塔著。”
但,这不是和封面上的话一个意思吗?为什么还要换种语言写?!
随着她话音落下,书本忽然光芒大盛,她只好五指遮眼,从指缝观察。
光芒渐渐扩散开来,布满整个空间,刺目得逼她闭起眼睛,整个人被吸进书里。
“啊!”
穿越空间的浮空失重感引得爱丽丝尖叫起来,爱丽丝眼前一黑,犹如被吊起来扔飞出去。
一阵天旋地转后,双腿终于触碰到敦实的地面
感知到周围恢复光明,她睁开双眼,掌心传来莫名的刺痛感。
放下手臂,摊开掌心,她的右手中心竟多了一个红色的眼睛符号。
这莫非是大魔女的衣钵传承?!
她戳戳符号,眼睛没有反应,长按在符号上,眼睛也没有反应。
算了,先到处看看。
这里同商业街上的普通店铺一样,有整整六排空置的木货架,地面和墙壁由石头磨平铺成,整洁干净。
中间一条主道,直通收银台,台上放着本书,正是熟悉的《便利店结界升级指南》!
她点点头,这装潢可以啊!
一排三层货架能摆满谷物,省下的店面费还能用来进货,再继续售卖。
在冬日,比起敞开式的集市,有个能遮蔽风雪的店面,想必顾客也会很乐意进店光顾~
有了店,有了更多的商品,还能和贵族领主们谈订单交易!扩大店面,全国连锁!
但这一切还要建立在地段不错的基础上!
爱丽丝打开店门。
门外的鹅卵石路上的积雪被扫至两旁,仆从、骑士、贵族来来往往,对面和旁边都是各式各样的店铺。
门上方镶着块金属牌子,刻着「魔女的便利店结界」几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