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净给他倒了一杯红茶，“我这里只有红茶，没有绿茶。”

每次李青生一来，总是数落他不会人情世故，说暗示他那么多次，每次过来还是没看到绿茶。为了防止被说教，谢净首先解释了。

李青生倒没想那么多，他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我也不劝你了。”

“我这次来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办个画展？是一个植物画的画展，有位徐小姐新开了家美术馆，正在让人帮忙找画。她这次的主题是《植物和自然》，我想着找你正合适。”

作为左萧和谢净的代理经纪人，李青生很清楚这父子俩的画风。左萧主要是画山水画，如果多幅一样是山水画类别的画作放在一块，一下子就能瞧见哪副是左萧的。因为左萧画的画很有“灵气”，别人很难模仿得来，谢净作为他的徒弟，也只能摸索到三分。

不过，谢净画画有一个特点，就是很“飘渺”，让人陷入到一种似梦非梦的境地。并不是说他画的有多像，而是能够缓缓地抓住人的视线。这种感受不像是路上全都是穿白衣服的人一下子出来一个穿黑衣服的人，引人注目，有一种强烈的冲击感。而是全都是穿白衣服的人里进来一个也是穿着白衣服的人，但是他身上携带了一样他们没有戴上的饰品，很难让人一下子察觉到，可是细看还是会被发现。

三分的灵气四分的飘渺，还有剩下的三分的想象力，谢净的作品颇受一些人的喜爱。虽然不比左萧受欢迎、喜爱，但也是独具一格。

“我不缺钱。”

谢净端坐在座椅上，低头喝茶的脑袋听到李青生的话缓缓抬起来，茶杯里散发出来的烟雾熏到了他的镜片，镜片瞬时蒙上一片细腻的水雾。

他把茶杯放下，脱掉眼镜，抽了张纸巾把镜片擦干净。

李青生看着他这样，“我知道你不缺钱，可是能让那么多人欣赏到你的画作，那么多人喜欢你的作品，不会感到开心吗？”

“他们与我有什么关系？”

“他们是你的欣赏者，而你是创造者。没有你，他们可能就减少一份体会，那种可以体会世界上你带给他们的喜悦和平静，你的画能调动他们的情绪，它是你和你的欣赏者共鸣的桥梁。”

谢净知道李青生很能说教，每次一来总是要在他耳边说上几个小时。

可是，他最近有些厌倦了画画。他很难受，他几乎笃定画画这件事是他一生都不会厌倦的事情，但他出现了厌倦。他竟然不想再握起画笔，不想再看到画纸。

脑海里越是产生这些想法，谢净便越是要强迫自己提起笔。然而，画出来的东西也是乱的，犹如他藏在脑子里杂乱的思绪。

谢净把画好的画装成册交给李青生，这些都是上次李青生找他约的画，“这些都画好了，你收好。

“我最近想要休息，我有些累，不想画画。”谢净如实相告。

“累了？你按时吃药了吗？”李青生现在听不得累这个字，左萧就是跟他说累，后面就去跳河了。

也是碰巧，左萧找的儿子也有抑郁症。谢净得抑郁症也有五六年了，自高中毕业就一直待在家里画画，几乎没走出过宁芙镇。

李青生一直想带他到外面看看，但是谢净坚持要守在家里。这总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他想人的思绪都被困住了，不出事才怪呢？

左萧去世也有六年多了，李青生想到往事，神情伤感。想起左萧的嘱托，拜托自己照顾好谢净，李青生认真道：“谢净，你出去走走吧，别把自己困在这。去外面走走，还会发现其他东西呢。画画并不是生活的全部，生活里也有你从画画里得不到的东西。”

“你爸爸的事，不用怪自己，这是他选择的路。”

“他的人生是自己选的，他的人生选择不是你要去照抄的答案。他说他后悔了，不该让你继承他的人生，如果重来一次，他会让你去读大学。”

听到这些，谢净有些反应，琥珀色的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并没有逼我去学画画，我也喜欢画画，我讨厌去学校跟人接触。”

“至于读不读大学----”谢净看着右手边的沙发，那是左萧生前的专属座椅，一个幻影浮现在记忆里，“我很庆幸，我那时待在家里。”

谢净很庆幸，在他最无助时自己能陪在他的身边。

李青生知道，若不是顾及到谢净，左萧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他放心不下谢净，担心他没有学会他的技艺，担心他以后的生活。

“算了，你好好休息吧。要是你有想法就给我打电话，想画就画，不想画就不要画了，休息会。”

“我要走了，你照顾好自己，有事给我打电话。”

谢净把李青生送到门口，李青生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起以前，你还是那么小，才到我这里。”李青生用手比了比，一只手放在他的大腿，“现在长大了。”

谢净听着他的话也陷入了回忆，“都好多年了。”

“是啊，好多年了。”李青生看着谢净，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对他说了句：“岁月还长，你好好地看看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