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进大路,眼前并没有沈觅期待中的古色古香,反倒是黄沙漫天,植物蔫巴着耷拉在路边的石块上。虽北都早已沉烽静柝,但家家户户依旧闭着门,柱上、碑上皆还留有些战乱的痕迹。
“怎会如此……”沈觅颤着眼皮喃喃。
下人终于跟了上前,虎子见识多些,无奈道:“小姐您不知,北都已经算好的了。这儿离中心战场有些距离,主要是苦了被征兵的汉子。但凡南下个一百里,那儿才是真的人间炼狱……”
沈觅抿紧唇,突觉两眼有些干涩,许是这儿的风沙太大迷了眼。
原来山清水秀的,只她院内一隅。
吱啊一声,前户人家开了门。一满面胡渣的男子提了通水出门,他胳膊上还缠着纱布,上面有些褐色痕迹。一桶清水,他走三步,又放下歇一步,就这么麻木的挪着。
沈觅看不下去,急步上前。
“我帮您”,她没顾着男子的慌乱,伸手就想提起那重物。结果那桶水沉得可怕,沈觅提起来都费劲。
她忘了,她已经不是从前的沈觅了。
“原是沈家小姐!”
男子扑腾一下跪地,给沈觅愣在原地,半晌才伸手把人扶起来。
“怎么不找个人帮着?”,她问。
男子低着头,扯出个笑:“从前能行,怎知如今竟不行了。”
“家里可还有人?以后都这么挪着不是事儿。”
“家里就一幼子,内人看管着……”
沈觅觉着不必多问了,遣了一小厮帮忙抬去了地里。男子连连道谢,依旧是垂着头退开,眼里确实是没光的。
春儿上前感叹道:“这是屠户王氏,从前力大无穷,战场回来后竟瘦了怎大一圈,战争真是折磨人啊……”
沈觅终于切身体会到昨夜父亲所言。战后的人们,心上的伤口果真可怕。
“接着走吧”,沈觅目视前方。
一行人先过了集市。这儿比原先的地好些,起码多了点人头。只是各个都颓着,不见哭也不见笑。
妇人们裹着头巾避沙,正如旁人所说,薄得一吹就倒。乡民大都行色匆匆,采买完要紧物便离去,无人闲逛。
沈觅也没了赏景的心思,只是听着春儿给她一一介绍着。
这是布坊的张氏,刚成了寡妇;那是磨坊的徐氏,战场上没了只眼……
沈觅听得心里难受,但她是县令的独女,这些事情不能避,也不许避。
一路走走停停,春儿接受了小姐糊涂了的事实,不断给她指着路。
经过一条岔路,上面的路牌刻着“岳里”。春儿眨着眼睛,似有些暧昧的瞧着沈觅。
她说:“往这条路过去就是岳里了,阮公子的住处。”
沈觅不知所谓,但依旧背着手装傻充愣的点头。
到达青楼前得先渡一条河。河岸边人烟稀少,也总算有了些色彩。就着水汽深呼吸了几回,沈觅那堵在心口的郁气这才散了些。
刚抵石桥,沈觅望见不远处枯黄的河岸边竟堆了一团雪白。
总不能还有雪吧?
再眯着眼仔细瞧,越看越像人!
“有人!”
沈觅叫着伸手指去,春儿也看到了,吓得慌:“许是上游冲下来的,不知是死是活啊……”
沈觅害怕的劲过去了,竟觉得这剧情有点眼熟。
可不是吗,古代侠客剧里总能在河边捡到些不凡人物,指不定是小说男主呢?!
越想越激动,沈觅拍着春儿说:“还动着呢!春儿你上前瞧瞧,帅的话就捡回府里唤人照顾着,不帅就送去给郎中!”
春儿闻言,低头红着脸支支吾吾:“小姐,我、我不好意思看……”
有啥不敢看的!不就是只穿着里衫吗!不就是肌肉多了些吗!这些都是她沈觅从前都看腻了的玩意儿!
恨铁不成钢,沈觅撩了袖子,瞪着眼就朝那男人走去。
沈觅蹑着步子挪近,终于看清了男人的脸。
嘿,和她之前见过的还真不一样。
些许湿发裹着脸,但依然能见那剑眉微蹙。浓密的睫毛挂着水珠,滴了颗下来,滑到挺直的鼻梁。
所幸如今是夏日,男人半身泡在水里甚久依旧唇红齿白,只是脸色有些许发青。面容虽已出落成熟,但细枝末节处还能瞧见些稚嫩。
沈觅抱着手,流氓的向下扫去。男人衣衫不整的露出大片肌肉,沈觅一看便知是练过的。
很有男主的潜质。
她勾了勾手,又唤来一小厮。
“把他背回我院里,找郎中来好生照顾着。”
许是她的嗓门太过洪亮,男人的眼皮颤了颤,突然掀开了些,露出里头发灰的眸子。
沈觅见状俯下身,乌黑秀丽的头发不经意划过男人的脸颊。
她扬起个笑,唇边的梨涡若隐若现。
沈觅指着自己说:“喂记住啦,是我救了你,以后可得报恩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