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构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眼底一时之间似乎有什么在流动,半晌才大笑出声道:“好,好,总算本王没有看错人!五弟,你这小儿子可比你机灵聪慧多了!你若有他一半透彻,又何至于多年来只是个闲散王爷?若你我兄弟二人联手,只怕成就早已远超今日!”
昭王眼观鼻鼻观心,沉声道:“权势地位从来非我所求,我只愿辅佐好陛下,做好分内之事便可。”
他刻意将分内之事四字说得重了几分,话音刚落,便察觉到一股阴冷的视线向此处投来。
沈徽站在旁侧,见沈楉目光不怀善意,又见沈构面色有些不悦,连忙岔开话题道:“侄儿久未回京,今日席间有许多人都还不太认得,可否劳烦四叔为徽儿引见一番?”
闻言,沈构面色缓和了不少,他笑道:“徽儿说得不错,此事是四叔疏忽了。说起来,你与子绪也多年未见了罢?你们年岁相仿,以后有时间还需多加走动走动,彼此交流切磋才是。”
沈构目光看向旁侧,朝着右手边一位正在和身旁人低声交流的少年示意,少年见状,颔首应和了几句什么,随即快步走来。这名男子看起来约摸二十出头,眉峰上挑,眼尾狭长,外形看着虽然也挺拔英俊,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倨傲。他走到沈构身边,看也不看沈徽的方向道:“父亲叫我何事?”
此人是晟王的长子,沈瑾,沈子绪。沈徽以往和他接触不多,对这人倒是很有几分深刻印象。
大约八年前,有一日太后在宫中设宴,邀请各位王爷们带着家眷共同赴宴,其中就有沈徽和沈瑾。沈徽一进宫自然而然就先跑去了太子殿里,和沈季旻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两人才动身前往宴席处。结果二人到时,却发现原本应该太子坐的位置上早早地坐了一个人,这个人正是沈瑾。
沈徽本以为他是坐错了,走过去好意提醒了一句,结果沈瑾非但不领意,反而劈头盖脸将沈徽骂了一顿,说他“见人下菜碟”、“狗眼看人低”,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自己也身份尊贵,不比太子低一等,座位应是先到先得,太子来得晚,理应再找其他位置。
年少气盛的沈徽一时气不过,当场和他吵了起来,二人不知谁先动的手,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时,两人已经扭打在一处了。沈季旻在一旁又是劝又是求的也没拉得住,直到惊动了圣上过来,二人方才不服气地收了手。
沈徽那时年纪虽小,武艺却已是十分亮眼,同龄之中几乎挑不出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沈瑾虽然也习武,但在沈徽面前却处于绝对下风,不仅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还把脸给打花了。最后走时,沈瑾目光凶狠地瞪了沈徽几眼,还撂下狠话:“今日之仇我记下了,总有一天教你落在我的手上,给我磕头求饶。”
自那之后二人便很少见到了。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有沈徽在的场合,沈瑾总会借故缺席,偶尔不经意碰到,沈瑾也总是一脸高傲地抬起首,恍若无人地把沈徽无视过去。
对于沈徽而言,那次的不愉快只是一场普通的摩擦,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没什么好记挂在心的。而对于沈瑾而言,大概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当年那根刺扎得有多深。
沈构并没有看出二人之间涌动的暗流,他挥手召来沈徽,为沈瑾介绍道:“子绪,这是砚之,你五叔的小儿子,他先前一直随着你大伯在陌北镇守,前些时候才回京。我记得你们小时候似乎还一起玩过,子绪,你可有印象?”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沈瑾余光在沈徽身上倨傲地扫了一眼,“儿子每天事务繁忙,实在没空去记住一些不三不四的人。”
沈徽原本不想与他计较,但偏生今日昭王也在场,他再如何大度也不想当着自己父亲和其他人的面被人说成“不三不四”。他一人受辱不打紧,可他代表的是昭王府,他决不能让自己的父亲和昭王府受辱。
沈徽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学着沈瑾的语气道:“是吗,看来京都城的纸醉金迷让子绪兄的记忆退化得很严重啊,不像我们这种清闲散人,对于手下败将向来记得很清楚。”
“沈徽,”沈瑾面色一沉,咬牙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哎呀,子绪兄这是想起来了?”沈徽故作惊讶,“看来子绪兄虽然记性不怎么样,但对于自己技不如人这件事印象倒还挺深。”
“沈徽,你——!!”
沈瑾恼羞成怒,他目光扫视一圈,大步上前,从一旁的护卫腰间拔出把长剑,朝着沈徽迅疾刺去。
方才还一派和谐的席间顿时乱作一团。在场的宾客中有躲避的、有想来帮忙的,但更多的则是在一旁偷偷看热闹。
沈瑾红了眼,一招一式杀意凌厉,直取沈徽要害。沈徽没有兵器,只能不断侧着身躲避,饶是如此,也并未在对战中落了下风。
沈构适才因他二人突如其来的交锋愣怔了片刻,这会儿方逐渐回过神来。他一边命身侧护卫下场劝止,一边高声喝道:“你们住手!都给本王停下来!”
沈瑾恨意上头,根本听不进沈构的话,他乱掌推开前来劝架的护卫,提起剑又是笔直地朝沈徽心脏刺去。
就在此时,厅中不知何处刮起一阵劲风。
这阵劲风来得突然,势头却凌厉凶猛,沈瑾的剑尖眼看着就要刺向沈徽心口,却硬生生被这劲风带着偏移了几分。沈徽眼疾手快,抓住这短暂地间隙,一个后翻身踢飞了沈瑾手中的剑。
“咣当”一声,剑柄跌落在地,与此同时那阵劲风也重归宁静。沈徽与沈瑾二人相对而立,就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沈徽,今日是天要助你!”沈瑾恨声道,“这笔账我记下了,我说过的,总有一天会要你跪下来求饶!”
沈徽理了理衣领,挑眉道:“随时恭候。”
沈构高悬的心这会儿方松下一口气来,他朝符笠使了个眼色,符笠立刻会意地带着沈瑾退了下去。临走时,沈瑾的目光仍是死死地盯紧了沈徽,那股愤恨与不甘的火焰和八年前太后宴上见到的如出一辙。
沈构很快重新落座,他朝两侧微微颔首,适才停下的丝竹之声又再度响起,其他人也重新回到席间。
经过这么一出,沈徽原本就不高的兴致更加零落了。他与昭王对视一眼,正欲起身先行告辞,却听沈构忽而道:“方才不过孩子们之间开了个小玩笑,让诸位见笑了。为表歉意,本王便亲自以酒向五弟和徽儿赔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