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几里只有这一处房屋,四周安安静静,羊群的叫声传到此处已很微弱,反衬得此地更加荒僻。
木房子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墙角微微泛着黑,长出了几根野草,一两只蚂蚁在上面爬动着。不知是谁开了窗户,也许是野鸟吧,一阵阵穿堂风迎面而来,清凉凉的,带着微弱的青草味,牧民应该会叼着青草坐在马匹上,遥遥哼着歌。
荒草呼吸着每一口空气,那独特的味道他已数年未曾感受过,运动鞋踏在木板上的声音有些闷沉,与儿童清脆的脚步声不同。
高高的门槛,有些咯吱响的木门栓,松动的窗户,窄小的走廊……房子内部构造与记忆中分明相差甚远,但同样踩踏过无数次,木皮已经泛白的地板,两个小小的刚好能容纳两个人的房间,又将他大脑深处的记忆片段勾现出来。
“爷爷,我好热啊。”
“来,这个给你吧,拿扇子在窗边扇风,就会凉快很多了。”
“爷爷,厨房的木门上有木刺,扎得我好疼啊,你看……”
“别担心,爷爷去拿胶带封起来。”
“爷爷,我摘了一朵花,就放在窗边,只要有风一进来我们就能闻到花香了!”
“好孩子,但是窗边太阳太大的话,花朵很容易枯萎。”
“这样啊,那我就自己给它扇风好啦。”
“爷爷,我做了蔬菜沙拉!”
“小荒草,这不是蔬菜哦,这是水果。”
“啊,那是不是就不能吃了。”
“可以的,水果的话,味道也很不错的。”
荒草看见一个孩童在他面前奔跑,他的身旁总紧随着一位老人,他一会轻抚孩童的脑袋,一会为他翻动童话书,一会又在身后告诉男孩不要跑得那么快。
他们的身影从荒草面前出现了一瞬,又从荒草身侧穿梭而去,荒草回头时,那里已经空无一物。
他走向那扇木窗,耳边好像听见老人温和的轻语声,还有孩子童稚的笑声。
如果人的大脑可以变成一个相机,那此刻他应当吐出无数张不同的相片,混乱地张贴在各处,那是所有他们生活的足迹。
门边,窗边,摇椅上,秋千上……
那小小的两个身影构筑成了他完整而梦幻的童年。
记忆像一条无边的长河,当你揭开堵住水流的小石后,无数的河水便朝你奔涌而来,那么多以前无论如何苦想都无法出现的回忆,此刻像美丽而又苦涩的紫荆花,绽放在他的世界里。
可为什么,他那么的难过。
荒草走的很慢,他怕惊扰了前方的幻影,当他轻吐出爷爷二字时,那幻影又无情的消散在他面前,毫不作停留。
他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只能呆呆望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荒草心里空落落一片,只能通过不断幻想填补着不断下坠的心脏。
他走进了最后一间房间,或许这已经是他最后的期许,这里出现了淡淡的,甜腻的果酱味。
地上是一滩红色的果酱,由一张木桌上溅落而下,流淌着渗入了地板。
耳边传来老人歉意的声音,他嘀咕暗骂那只野猫又来偷走东西,随便乱丢。
而此刻呆愣地看着前方的荒草,不知何时却泪流满面。
微风裹挟着浓郁的水果味,扑在了他的脸上,那红色的痕迹在木黄色的地板上如此刺眼晃目,像是一滩还未干涸的血迹,被他埋藏在大脑底端,层层深压,不愿相信的画面终于又一次复现。
一个再清晰不过的答案呈现在他的面前。
“不用找了。”符戈走到他身边时,荒草带着颤音说。
“嗯?”
青年的声音含糊不清,像是无力的蝉鸣。
“爷爷,他已经死了。”
在他第一次离开这座房子前。
……
小荒草喜欢去树林边缘,那里藏着很多奇妙的东西,还有一只黄白色的野猫,它不亲人,每次都要小荒草把食物丢得很远,它才敢一步步靠近然后舔舐食物。
今天小荒草没有找到野猫,他已经等了很久,太阳就要落山了,再不回去爷爷会担心,所以他是时候要走了。
小荒草一步三回头,可是野猫也没有出现,男孩只好失望地走了。
他决定找爷爷吐露一下郁闷,可是房子空荡荡。食物的芳香没有出现,炊烟也毫无踪影。
小荒草踏入房中,什么也没有发现,爷爷去哪了?
无人的房中他只看到了一地红色的液体,奇怪的味道,难道是坏了的番茄汁?
小荒草终于在卧室找到了爷爷,他躺在椅子上,似乎沉沉睡着了,但面色却像在做一个可怕的噩梦,小荒草想要叫醒他,替他打消这个可怕的梦境。
可是爷爷完全没有要醒来的意思,小荒草努力晃动着,但是爷爷好像完全沉浸在睡梦中,小荒草只好一起趴在他的身边。
“别担心,只要我们一起睡觉,就能够做同一个梦,让我来替爷爷把梦里的怪物消灭。”
男孩天真地呢喃道。
……
符戈看见了荒草脸上的泪水,语气变得焦急,双手扶着荒草的脸抹去那源源不断下落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