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煊放下书卷,一双瑞凤眼微微挑起,透过屏风上罩着的纱笼看着他的妻子。
他们拜过堂,在天地与世人的见证下结为夫妻。
他无人照拂,举目无亲,在这吃人的皇城中独行了十三年,他做不到仅凭这夫妻关系就全然相信她,但他也因为这“夫妻”二字中藏着的亲密黏连不受控地向她靠近。
也许是因为他还太年轻,也许是因为经年的风雪太冷。
这个世界上终于有一个人和他有了联系,他就忍不住想要贴得再近些。
从碎玉城逃出来后的两年,他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直到那年元夕,老管家蔡三才终于忍不住涕泪横流,说起忠勇将军幼时的趣事,说他的父亲是多么爽朗爱笑,他听到熟悉的称呼,才开口说出了逃亡后的第一句话:“父亲那时是什么样?”
自此,他成了父亲拙劣的模仿者,养成了现在这番样子。
八岁的他不知道他父母想让他成为什么样,他只知道母亲说“希望煊儿能和你父亲一样英武。”
他真实的自己是什么样子,其实齐煊也不清楚。
这世界上终于有个人能和称之为他的亲人,他便做出这段时日般他自己都十分不解的情状来,好像对她情深已久,疯了似的要吸引她的注意的样子。
齐煊忍不住苦笑。
说是这么说,他还是站了起来,轻推屏风,往里厢走去。
他们已受天地见证,亲近自己的妻子怎么了?
齐煊突然走近,突然坐到了床榻上,晏锁蔚颇为意外地将眼神从窗上挪开,看了他一眼。
“你到那去做什么?今天不是要守岁吗?”
“啊?”齐煊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见晏锁蔚在窗前的梳妆台处看着他,有些尴尬地从床榻上挪下来,“啊……我看雪停了,想来问问你,无聊的话我们可以去堆雪人。”
齐煊说完就想给自己来上一巴掌,竟然说出了这么幼稚的话。
“行啊,刚好现在也没事。”晏锁蔚没觉得有什么,随意地点点头,抬眼正好看见齐煊眼神飘忽,耳垂有些诡异的红。
齐煊在她起疑前飞速站起来,右手捏住耳垂。
“哈哈地龙烧得太热了,我到外面等你。”
莫名其妙。
怪人一个。
晏锁蔚这样觉得。
等她走到踏出院门,发现齐煊就在门口等她。
齐煊面色如常,十分自然地伸手扶住她,以方便她在雪地里行走。
晏锁蔚左右打量齐煊,着重看了一下他的耳垂。
其实已经恢复了正常,但他注意到她的目光,就如被踩到尾巴的兔子一样,又捂住了耳垂。
“你看什么!”
晏锁蔚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你这是做什么?朱雀卫的长官脸皮这么薄吗?”
齐煊走也不是停也不是,总不能放她一个人在雪地里,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扶着她到了园中的空地。
“就在这儿吧。”齐煊急急松开手,蹲了下去开始摆弄地上的雪。
这人今天也太搞笑了。
晏锁蔚揶揄,也跟着蹲了下来。
新雪松软,他们的每一步都让这雪发出细微的声响,回头看也只见两人的脚印落在地上。
晏锁蔚伸手拨弄了一下雪,顿时冰得一缩。
“你想堆个什么?”齐煊问。
“堆小的就行了,外面有些冷。”
齐煊思索片刻,道:“那我们堆一窝兔子吧,一窝雪兔。”
“好。”晏锁蔚点点头,动起手来。
齐煊动作奇快,不到一刻钟就堆出了一只卧着的大兔子,耳朵垂地,看起来如真兔子般绒绒的,十分可爱。
他抬眼看晏锁蔚,今天她穿了年前备下的红色冬衣,带着多宝串,头上除了珠钗还围了前几日他送的白狐卧兔儿。
卧兔儿?
齐煊看自己刚刚堆的雪白兔,又忍不住胡思乱想。
她该不会觉得今天堆兔子是故意的吧?
这根本就是毫无根据的想法。
晏锁蔚便又见齐煊莫名奇妙地急躁起来,她才做完一只小兔,他就忙里忙慌地补全了其他雪兔。
“做完了,我们回去吧。”齐煊呼出一口气,立即起身,好像完成了什么大事业。
“你今天犯什么傻病?不想堆叫我出来干么?”晏锁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也站起来,不等齐煊反应,拔脚就往屋里走。
“欸……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