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岸3栋303。
屋子里的灯都亮着,照出一片晃眼的、刺喇喇的白。
“程哥,我穷途末路了。”长沙发上的银发男人脸色沉郁,点燃一支烟,自顾自地抽着。
程斯宙和闻子川都不抽烟,家里连烟灰缸都没一个。
程斯宙拆开塑料封,递了个纸杯过去:“你家里人呢?”
“别明知故问,胖子没跟你说吗?前年冬天,我阿婆生病没了,那对可恶的狗男女,连葬礼都没回来参加。”柳诗行红着眼,像只兔子,可怜得紧。
分手六年,程斯宙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瓜葛,但人总有恻隐之心。
柳诗行的家庭情况他是知道的,三岁时父母离异,没人管他,于是被轮流寄养在亲戚家里,惹得亲戚也很厌烦。直到有位没有生育的姑婆实在看不下去,把他牵回了家,给口饭吃,让他不至于饿死。
柳诗行称呼姑婆为“阿婆”,却称呼亲生父母为“狗男女”,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长大,别人欺辱他,他要报复,别人对他好,他又很骄纵。
了解归了解,程斯宙却不是那个能拯救他的人。
“之前是我不对。”柳诗行低下高傲的头,“你骂我吧。”
“你伤害的人不是我,道歉的话,你该对子川说。”
程斯宙说完就开始后悔,柳诗行固然该向子川道歉,但他俩若再遇上,不知又要让子川难过多久、纠结多久。
楼道里响起脚步声,应该是他回来了,程斯宙缩紧了浑身的肌肉,像一个等待审判的人,准备聆听爱人宣读自己的罪行。
“人不是不在么?”柳诗行抬眼盯着他,“程哥,你这个房子,还有一间次卧空着,对吧?你跟他说一声,过两天我搬过来住。”
“不行。”话音刚落,门就开了,闻子川站在玄关处,静静地看过来。
偌大的客厅里,程斯宙本是一家之主,此刻倒像个外人似的,紧张地坐在旁边的短沙发上,而柳诗行,堂而皇之地占据主位——那条他和程斯宙日常一起看片打游戏的长沙发。
“你说了可不算。”柳诗行确实长得漂亮,笑起来时眼波流转,“程哥,你这房子旧是旧了点,打整下勉强能住,等我搬过来,就可以三个人分摊房租,你也轻松一点啊。”
闻子川的目光绕开他,刀子似的割在程斯宙身上,仿佛他只要说一句,让柳诗行留下,自己包都不必放,鞋也不用换,即刻推门就走。
所以他在赌,赌自己在程斯宙心里的地位超过了柳诗行。
而柳诗行也在赌,赌程斯宙并没有彻底忘了当年的情分。
气氛凝重得化不开,程斯宙沉默了好一阵才开口:“子川,你累了吧?先过来坐吧,坐下说好吗?”
闻子川简直气笑了,客厅还有他能坐的地方吗?
是与柳诗行共享长沙发,还是与程斯宙在短沙发上挤一挤,又或者,搬个板凳坐到一边?
他懒得理会柳诗行,只看向程斯宙,见他目光闪躲、欲言又止,姿态里竟透着几分求救的意味。
闻子川自嘲地想,若非事先了解过他俩“惊天地泣鬼神”的校园恋情,还以为柳诗行在家里装了定时炸弹,逼迫程斯宙答应呢。
“既然是你的朋友,你们聊就行。”他扔下一句,而后拐去洗手间,“我去洗把脸。”
冰冷的水扑在脸上,闻子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诚然,柳诗行的目的非常明显,无论在帝都时的阴阳怪气,还是追到灯远说要搬来这儿,都是为了程斯宙。
他的宙哥,温柔善良,容易心软,不懂得拒绝,他相信他的为人,但又怕他同情心泛滥,稀里糊涂就答应了。
今天已经很晚了,万一让柳诗行赖下来睡一晚,有一晚就有第二晚,后面该怎么办?总不能给人抬了丢出去吧?
闻子川深吸口气,掏出手机,打算赌一把。
他发了条消息给许家轩:“你下晚自习了吗?”
许家轩回得很快:“下了,还没到家,不想看见我妈,在楼下遛弯。”
“我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你说。”
“帮我报警。”
“报警???什么情况?!”
“来不及细说,你帮我告诉吴蒙,就说,3栋303进了贼,请他带几个身手好点的过来。”
许家轩抬头,冷冷觑了一眼灯火通明的303,按下了拨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