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斯宙捏着裤腰褪至大腿,右侧髋骨凸起处,露出拳头大的一片紫黑色,看着触目惊心。
“宙哥……!”闻子川小声低呼。
“看着吓人而已,不疼的。”他挤出一个假假的笑。
莫医生蹲下去,看了看伤处,又用手指轻按,程斯宙痛得一抖,咬紧了牙才没喊出声。
“咱们那边特产一种野菌,每逢雨后,很多人都要上山采菌。听说他啊,跟着去了一回,在山上失踪了,过了一两个月才回来,回来之后就成那样了。”莫医生嘴里说着,手上也没停下,拿出一罐油膏似的东西给他抹了抹,“骨头没断,你放心吧,这跌打损伤膏可是咱独家秘方,一周之内,保管好全。”
“你说,他雨后进山,回来就不正常了?”接着问的,是闻子川。
程斯宙听得心里打鼓,莫医生的故事讲得七零八碎的,怎么会有医生查不出的病情,却让什么和尚来治?村里面文化水平不高,迷信下也就罢了,子川怎么也一副当了真的样子?
“是啊,他是个穷光棍,快三十了也没成家,一下雨就跟着往山里跑,菌子没采多少,人是越来越疯了。”
“那和尚给人治好了没有?”程斯宙随口问着。
“师父说,他是被山里的女精怪给迷住了,吸去了一魂二魄,要根治,就得去山里把精怪除了。”
上完药,程斯宙道了谢,扶着腰吊着腿往外走:“出家人不在红尘,应该不会被女精怪蛊惑吧?”
“师父没去。”
“为什么没去?”
“穷光棍没钱呐,得捐个功德,师父才肯去。”
“……”
原来是个假和尚骗钱的故事,果真索然无味啊。
抹完药,夜更深了,闻子川扶着程斯宙回家,幽窄的巷子上空,干树枝横七竖八地支棱着,勾勒出仿佛山中精怪的轮廓。
冬风瑟瑟生寒,程斯宙缩了缩脖子,假模假样地说着“好可怕哦,子川你要保护我啊”,试图逗他笑一笑,让他从难过的情绪里抽离出来。
闻子川疲惫虚弱时,尾音就格外撩人:“或许我才是那个,一下雨就变得不正常的疯子,我保护不了你,我什么都保护不了。”
柳诗行的出现,虽然没有造成毁天灭地的后果,但对于他来说,依然充满了威胁。
他不可遏制地拿自己去跟他比较,不管是颜值、声音,还是钱、名气,又或者是傍身的技能、张扬的性格,自己没有一样是拿得出手的。
这让他觉得,程斯宙固然喜欢他,但也是经历柳诗行之后的,退而求次。
“好啊,你做疯子,我就做精怪。”程斯宙摸着他的手,冰冰凉凉的,就先搓了搓,再放进自己的口袋里捂着,“每个雨天,你都要来见我,好不好?”
“你是在勾引我吗?”说着玩笑的话,闻子川的眼里却没有笑意。
“是啊,我是精怪里面,特别痴情的那种,只勾引你。”程斯宙也没笑,甚至鼻子有些发酸。
一路上,闻子川都没再说什么,到家后,默默给他烧水洗脸洗脚,也是只动手不出声。
程斯宙被妥帖照顾着,心里却毛毛的,怕他憋着气不发泄,拖得久了又产生了别的矛盾。
“子川。”
“嗯。”
“还在生气吗?”
“没有。”
“跟我说说话吧。”
“我倒个水就来。”
闻子川低着头,端着水盆去了阳台。
才不到一分钟,程斯宙就坐不住了。裤子沾了药膏,已经拿去洗了,他只好围着条凉被,一瘸一拐地去找他。
阳台上没有亮灯,闻子川清瘦的身影陷在黑暗里,听见脚步靠近,他立刻拧开了水龙头,用冷水用力拍洗着自己的脸。
“子川?”
“有些困,洗把脸。”
程斯宙知道,子川像只敏感的猫咪,受伤的时候比起寻求安慰,更愿意躲到黑暗的角落里,自行舔舐伤口——哪怕他们已是这样的关系。
“伤口疼吗?进去坐着吧。”闻子川寂寂地说。
“不疼了,你想透透气的话,我陪你。”程斯宙扶墙借力,找了个右腿轻松些的姿势。
平时各自忙工作,他们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聊聊天。
闻子川没有说话,周围太安静了,他怕程斯宙从自己潮湿的呼吸里,听出什么端倪。
“子川,吴蒙突然上门,是你喊过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