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生十二岁那年,他的母亲刘少兰死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下午,刚出院没多久的刘少兰在家里闲得待不住,便瞒着许建国偷偷跑去接许生放学,想要给许生一个惊喜。
刚生完一场大病的刘少兰脸色还泛着一丝病态的白,人也比之前消瘦了不少,以前合身的白色长裙在她身上显得空荡荡的。
她一看到从学校里出来的许生就冲他招了招手,抿唇温柔地笑了起来,两颊有着对称的酒窝。
许生见状眼睛倏得亮了起来,小跑过去接过刘少兰手里提着的菜,开心道:“妈,你怎么来了?你身体好点了没啊?”
“要是让爸知道你没在家里好好休息,估计又得念叨你了!”
刘少兰揽过许生的肩,俏皮地朝他眨了眨眼。
“儿子,到时要是你爸说我可得帮妈挡一挡啊,我这耳朵要是再听你爸念叨,早晚得起茧子!”
就在两人有说有笑的时候,一辆失控的货车突然从拐角朝着他们直直冲了过来,电光石火间刘少兰拼尽所有力气将许生奋力推开。
许生被推倒在地,眼睁睁地看着刘少兰的身体被抛到空中,随后像断了线的风筝般掉落在地,发出一声“咚”得巨响,最终倒在了一片血泊中。
他的脸颊不知何时磕破了道口子,鲜血混合着泪水从他的眼角顺着脸颊滑落到了下巴,黏腻地糊住了他的半边脸。
带着水珠的小青菜散落一地蒙上了层尘土,从市场里刚捞出没多久的虾还在他脚下鲜活地跳动。
道路两旁刚刚抽出嫩芽的柳枝随着微风轻轻摇曳,天空中翱翔的鸟儿发出了清脆的啼鸣。
明明应该是万物复苏的季节,他的母亲却陷入了永眠。
刘少兰的死让许生本身开朗爱笑的性子变得沉默寡言。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时常会被噩梦惊醒,只要一闭上眼,眼前就会浮现出刘少兰倒在血泊中的身影。
那段时间许生总是在想,人的生命为什么会这么脆弱?
上一秒还在和你有说有笑,下一秒迎接你的可能就是具再也无法开口的尸体。
那时的许生总是会对着窗外神游,学校平日里跟他玩得还不错的同学,看到他脸上留下的那道骇人的疤后,纷纷对其避而远之。
有好几次许建国下工回到家,看到坐在窗台漠然地往下俯视着的许生,心跳近乎都要停止了。
纵使后来他带着许生去看了心理医生,但无论心理医生如何试图撬开许生的嘴,他都一声不吭,一副拒绝交流的态度。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小白的到来才算是得到了改善。
小白是许生在路边遇到的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狗,很小的一只,瘦骨嶙峋的看起来明显营养不良。
许生目不斜视地抬脚从它旁边走过,那只小狗却是出人意料地上前蹭了蹭他的裤脚。
许生绕过它继续往前走,小狗却跟认准了他似的跟在他屁股后面,一路跟着他回了家。
他在家门口停下,小狗趁机上前再次蹭了蹭他的裤脚,他垂眼看着那只小小的身影,因为长久没有开口导致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你确定要跟我回家吗?”
小狗用黑色的瞳仁望着他,冲他“汪”得叫了一声,吐着个舌头,身后的尾巴飞快地左右摆动,似是在回应着他的话。
许生收留了小狗,将它洗干净后才发现它的毛原来是白色的,于是干脆给它起名叫小白。
许建国对于许生在家里养狗这事儿自然是没意见,难得有一件能够让许生产生兴趣的事,也好冲淡一下他对于刘少兰死亡的悲痛。
许生几乎将全部的心神都投入到了照顾小白里。
小白有时会很乖地在许生面前翻肚皮让他摸摸自己柔软的腹部,有时又会顽皮得到处磨牙拆家,咬坏了许生的好几件衣服和作业本。
每当许生面无表情地无视小白时,小白都会讨好地上前蹭蹭他的裤脚,或者跳进他的怀里舔舔他的脸颊。
有了小白的陪伴,笑容又逐渐回到了许生脸上。
许建国每次看到许生右脸上那个和刘少兰如出一辙的酒窝时,都会不由得红了眼圈。
“哥,所以后来小白怎么样了?”
艾小草听着许生的述说,心下发紧,有什么答案仿佛即将呼之欲出。
许生顿了顿,垂眼凝视着他,眼底深邃得让人窥探不出他的情绪。
他的语气平淡无波,神色沉寂,却是让艾小草心疼得快要喘不上气了。
“它死了。”
“一个没看住让它跑了出去,等我找到它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看上去像是被人故意虐待过了。”
小白死时的惨状让许生自责不已,他觉得如果那天自己能够看得它再紧点,拿根链子把它拴起来,或许小白就不会惨死了。
从此他更加确信,生命都是脆弱的,无论是谁。
在这一刻,艾小草瞬间就明白了许生之前的种种举动。
为什么会在他的手机上装定位?
为什么今天会因为找不到他有那么大的反应?
为什么这么执着给他买白色的小狗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