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女殿下,你不妨告诉小神此处可曾有半分疫病侵袭的迹象?”少司命生得一副少年模样,他一双杏眼的眼尾稍长说不上标准,闭眼垂落的眼尾显得无辜,睁眼看人时更平添几分稚气:
“既无证据,你又为何在天君面前平白污蔑我司命殿的清白?”
晏清微不可查地叹气,舌尖抵住上颚诡异地僵持片刻,终于是把卡在喉咙的话咽了回去。她只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一根筋的倒霉孩子哪里能理解天道幕后这么多的弯弯绕绕呢?
她此番举动在少司命眼里便完全换了一番意味,少年只觉得他出言相问但天女完全不答,甚至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看都不看他一眼!他气道:
“是堂堂天女又如何,不过如此。”
晏清咬牙:“元昭,你莫要得寸进尺。”
晏熹禾本人说话有一个很明显的特点:她的语调通常会比正常语调低上半分,比如疑问句到了她口中就像是尾音带着钩子的陈述句,而普通的陈述经由她唇齿后尾音宛若都被削成了向下的冰棱。
元昭忽地一顿……为何他感觉天女的这句话莫名带着几分诡异的熟悉?
简直和他那个隔三差五就偷懒摸鱼的师父如出一辙!
元昭只觉自己约摸是在青天白日撞了鬼,怎么会在这个多次出言污蔑司命殿的天女身上看见自己师父的影子?
“殿、殿下莫要妄语!”元昭对自己的察觉表示惊恐,忙错开晏清的目光背过身去了。
晏清明白元昭所觉,睨着他的背影冷笑:“少司命既敢如此妄为本殿作何不敢妄语?命运线作何显示?给本殿调出来查。”
元昭分明该极其抗拒这天女的要求,谁知此话一出他竟然鬼使神差的照做——那副躯体瞬间超脱自己意识控制,像是被这声音支使了成千上万次一般熟稔地按部就班。
直到他亲手翻开天命篆才惊觉不对,遂气急败坏:“天女殿下有求于人就如此这般态度!”
晏清茶色的琉璃眸子直勾勾盯着他,简洁的一个字,语气不容置喙:“查。”
少司命身体的本能驱使再度先于意识做出反应,晏清话落他已经捏住一根命运线:“……”
这天女修的蛊术不成?!
他看着手中的命运线静默片刻,旋即不情不愿道:“钱业,陵阳城主……永昌九年五月廿二,陵阳疫病,幸得天女所救。”
元昭指尖抚过命运红绸:“现下是人间永昌九年,五月十九。”
也就是说三天之后,城主钱业会害病。
“确定钱业是最早害病的人吗?”
“殿下这般不信任天命篆,不如小神把命笔递给您写?”
元昭的眉齐整修长,斜斜飞入鬓角。此刻眉心蹙起,那双看向晏清的杏眼双眼皮越到眼角处开得越大,睁眼时的目光即使生气也带着天真的稚气。
晏清本想刺他一句,看见这双眸子突然气莫名消了大半——左右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神明飞升后样貌不会再改变,她早在少司命来司命殿报道的第一天就把他当个半大孩子看。元昭估计是某个修真世家的后人,初来的模样左右不过十七八岁,晏清方才的火气也是担心他那轴得险些丧命的性子。
未出口的话打着转儿变成了挂于唇角眉梢的笑意:“少司命大人还是留着自己慢慢写吧。”
孩子还小。正是干活的好年纪。
元昭:“……”
“再查,把接着的患病日期告诉本殿。”
元昭瞪着晏清不情不愿:“汪雪,陵阳城主夫人,五月甘三患病。”
“李佳,城主夫人陪嫁丫鬟,五月甘四——”
“先不查了,”晏清看着突然笑道,“换身行头吧少司命大人,你准备以神明下凡微服私访的名义去城主家吗。”
元昭:“……?”
如果说之前只是诡异地在天女身上觉察大司命的影子,那么现在晏清刻意逗他的模样简直让元昭惊恐:这世上为何会有五官完全不同,神情和语调却近乎雷同的两个人?
轮回晷坏了不成?
元昭沉默着换了装束,暗下决心离这位诡异的“天女殿下”远一点。
两人换上药修的素色长衫,晏清堪堪在腰间束了个腰封,抬手轻轻叩响了城主府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