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看。”
青荷看着手里的涧石蓝丝线,赞不绝口,那蓝色如秋天日光下的溪水,清冷中却有一分温润,赏心悦目至极。
“这要绣出屏风,不知得多好看。”
甘翎伏在堂前长桌上描画绣样,她打算先绣幅荷塘消暑图屏风,以便招徕主顾。
她画出一叶扁舟,停笔笑道,“是,这涧石蓝是关师最拿手的颜色,春山秋水、鹤鹿同春都能用。”
一旁的阿彩听着连连点头,她正坐在竹椅上刺绣端午香囊。
青荷把丝线在笸箩里放好,去厨下洗了枇杷放在小碟里端过来,让甘翎阿彩歇息吃些。
这枇杷是唐七送来的,他也不言语,就挂在大门外,还是邻舍告诉的万吉。
万吉去道谢,却发现人去屋空。
“还真是个怪人。”青荷剥着枇杷皮,喃声道,“小姐,你说他能去哪儿呢?”
甘翎笔下不停,想了想,莞尔一笑,却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阳光从大开的屋门射入,室内明光一片。阿彩绣好香囊,收针伸个懒腰,“可算绣完了,小姐,咱们接下来绣甚么?”
青荷一愣:“你都绣完了?我还想给你搭手呢!”
阿彩夺过她手里的枇杷,咬了一口,“就会说嘴,快给我倒碗茶才是真心。”
“看把你能的。”青荷嗔道,抬手就来拧阿彩的胳膊,却被她快快闪过。
阿彩跳起来,跑出门去,青荷紧追不舍,两人在院中闹成一团。
甘翎抬眼瞧着,脸上的笑容更灿。
阿彩甩开青荷,疾步冲向二门,不妨万吉推门进来,二人撞了个满怀。
“啊呦。”阿彩低呼一声,揉揉撞疼的额头,看万吉一眼,急声道,“万吉,你快拦住青荷,她就会拧人。”
青荷叉腰笑:“是你嘴上不饶人,讨打!”
万吉看着两个姑娘,高高扬起手中的卷轴,道:“好啦,两位都省些力气,来大活计了!”
万吉快步入内,对甘翎道:“小姐,有人订了屏风,这是图样。”
他打开手中的卷轴,只见一位仙女从天而降,手捧仙桃一篮,正是麻姑献寿图。
“行啊,你这几日没白出摊。”青荷喜道,“定金给了吗?”
“给了,连价钱都给了,还是两倍价钱。”万吉从怀里拿出三十两银子,放在长桌上,“主顾要的急,三月二十三日交货。”
“这么急的吗?今儿是十三,只剩十日了。”阿彩接口道,她拍了万吉胳膊一下,“你怎么就接下了,也不问问小姐。”
三人齐齐望向甘翎,甘翎搁下笔,轻声道:“上门的生意,自是不能推,万吉这是相信咱们绣坊的实力。”
她看着那麻姑献寿图,又道,“咱们三人合力,能赶出来。”
言罢立即分工,描图的描图,配线的配线,纫针的纫针,一个时辰后,开始了刺绣。
飞针走线中,日子过得很快,眨眼就到了三月二十一日。
这日天阴,青荷点了灯给收尾的甘翎照明。
“居然提前了两日完工,咱们可太厉害了。”阿彩看着麻姑的脸笑道,“这麻姑只有十八岁,却已成仙,长生不老,咱们凡人要能如此就好啦。”
“长生不敢想,不老也是奢望,做人难哦。”青荷叹道,“不过想想,要活几千几百年也没甚么意思,除非是跟家人朋友一起,不然独自一个也太孤单无聊了些。”
甘翎绣完最后一针,抬起身来,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轻轻笑道:“好啦,交给万吉,让他提前交货。”
她看看青荷阿彩,“今日庆功,咱们去吃馆子。”
阿彩却提议在家里吃,“馆子太贵了,有那些价钱,咱们加多少菜不成!小姐,您想吃甚么,我来做。”
“怎么跟万吉一个德行,要花银子就肉疼。”青荷点了点阿彩的额头,之前秀坊添用家什用具,青荷想多买只竹凳,都被万吉拦下了,说甚么凳子都是足数的,每人一只,刚刚好,等以后人多再添不迟。
“我这是勤俭持家。”阿彩不客气地顶嘴。
甘翎累得不行,实在不想听两人拌嘴,赶紧开口,“就听阿彩的,你看着办,我跟青荷只管等着吃就是了。”
阿彩兴高采烈地去准备。
甘翎回房休息,青荷归置绣线绣棚一应工具。
收拾完,青荷探头看甘翎一眼,见她并未睡着,便端了温水过去。
“您想甚么呢,小姐。”青荷坐在床边,替甘翎掖了掖被角。
“谢礼。”
“甚么谢礼?”
“给威远将军的。拖了这么久,不合适。”甘翎说着坐起来,让青荷从床底竹笼里取出钱袋,内里有整银四十二两,她让青荷拿二十两送去给丁旭。
“太多了,小姐。”青荷不舍的,“将军是帮了咱们,但他没花多少钱,修坟植树十两银子用不了,别的嘛,折算成人工,也就二两银子,咱给十两足够啦。”
“不是这么个算法。”甘翎靠着枕头道。
“那要怎么算?”青荷问。
“我问你,威远将军必须帮咱们吗?”甘翎反问。
青荷一怔,慢慢摇了摇头。
“那就是了,可以不为而为之,乃善,善意值多少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