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王全发的梦中——
王全发又来到了那片山林,高耸的树干间雾气缭绕,天空灰蒙蒙的,弥漫着令人不安的潮气。
他的脚下,一只毛发金红的赤狐正静静仰头望着他,本应凸起的面部却是一张光滑皮润的人脸,并且这张脸与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深陷梦中的王全发却没觉得有哪里不对,甚至因为再次遇见而感到别样的亲切。
人脸狐狸还保留着兽的四肢,它迈着毛茸茸的腿轻轻一跃,来到王全发的身前,蛊惑地低吟邀请:
“来吧,我们继续上山。”
于是王全发听话地跟在它身后,一步接着一步,踩着石阶迈步登山。
周身景色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暗,王全发缺乏锻炼的身体素质差劲,走得呼吸急促、腿部发软,每一步都似有千斤重。
他经受不住地慢慢停下脚步,扶着膝盖大口呼吸。可无论怎么努力,肺部都像萎缩一样越来越难以充盈。
快要窒息了……
“怎么不走了?”
狐狸停下来,用同他如出一辙的声音问道。
王全发抹了把汗,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有多久到啊?”
抬头,却见那东西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与他一般高。
准得来说,是变出了人类的腿。那腿雪白、略显肥硕,就像是王全发自己的腿一样!脚掌却还是狐狸的脚掌,黑色肉垫上仍保留着金红色的粗硬毛发。
硕大的狐尾在该生物的身后轻轻晃悠着,还未进化完全的臂膀抬起,挠了挠脑袋上的狐耳,张嘴,露出诡异的笑:“快了,马上就到了。等登上山顶,你就解脱了。”
王全发呆呆地点了下头,木讷得像是意识混沌的人偶:“好……”
狐狸愉快地重新转过身,蹦蹦跳跳在前面带路,然而情况突变只在一瞬——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脚下的山石突然发出剧烈的震动!
紧接着,整个空间像被揉皱的纸张一般开始错位,太阳沉入水中,巨树扭到了半空,下一级台阶也在眨眼间消失,变成厚重的灰蒙雾层。
简直像是混乱、扭曲的梦核。
狐狸身上仅存的毛发瞬间炸起,它敏锐察觉到危险逼近,狐尾凌空一甩,却在空中被什么东西割开,生生断成两截。
“啊啊啊——!!尾巴!!我的尾巴!!”
凄惨尖利的叫声响彻整片山林,过于强烈的声波几乎要将耳膜冲破!
王全发被震得腹部一阵恶心,痛苦地弯下腰,死死捂住耳朵。
下一刻,梦境中断,像被拔了电源的电视机一样,骤然陷入黑暗。
·
孟千山虚空捏着一团黑气,眯起眼睛细细望去。
是一只修为尚浅的小狐精,看状态已经吸食了不少精气,灵魂都有了弹性。
就是这个东西在捣鬼。
孟千山的手指毫不留情重重一捻,那团黑气就这么在挣扎中被罡风搅碎,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化成了灰烬。
危机解除,很快,王全发的呼吸也随之平缓了下来,眉头舒展,还轻轻打起了鼾,看起来睡得不错。
可是!谁能告诉她灰败之气为什么还没消散?!
没错,那团灰蒙蒙的死气依然碍眼地盘旋在王全发头顶上方,在孟千山的瞪视下十分嚣张地抖三抖,然后更加清晰,恨得人牙根痒痒。
她感到匪夷所思,趁人熟睡,动用随身携带的法器又仔细检查了一番。
最后绝望地发现,王全发就是一个将死之人,与诅咒无关,纯属命数使然。
她的20万泡汤了……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孟千山捂住脸,身体的疲倦与白忙活一场的无力交织在一起,莫名催化出一种想要炸了这里的冲动。
好在这种危险的情绪没酝酿多久,黄遥先找过来了。
黄遥脚步迈得很轻,蹑着步子来到沙发边:“大师,在忙吗?”
孟千山一点都不想把自己阴暗的一面展现给普通人看,她用了极大的意志力飞快收拾好情绪,抬起脸:“黄小姐,有事吗?”
黄遥的表情有些奇怪,眼珠在与孟千山对上的那一刻像被烫到一样飞快挪开。
孟千山正觉疑惑,忽然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奇怪味道,像是涂了工业蜡油的腐烂鱼肉,又或者是……狐臭?这个味道有些熟悉,似乎和来时在王全发司机的车上闻到的一样。
当时她被这个味道熏得反胃又头晕,为了不让车内的冷气跑掉,硬是撑着没开窗透气,搞得下地后晕车一样天旋地转,她还以为是昨天消耗太多精力不济导致的,现在看来……
黄遥抬手撩了撩耳后的卷发,用商量的语气小心道:“可以跟我过来一下吗?有些话想跟您说。”
孟千山点头,将珍贵的罗盘随手丢到沙发上,跟着黄遥一路来到远离客厅的落地窗边。
“就在这说吧。”
孟千山与她保持着一米远的距离,一手叉腰,静静等候着。
她已经隐隐感觉到接下来会听到什么了。
果然,黄遥迟疑几秒后,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绣着金元宝的红色香囊,规规矩矩地双手捧着递上来。
“大师,我知道您是有真本事的,我自首,您能不能放过我,不要将这些事告诉王全发?”年轻女人微微低下头,单薄的背脊细微颤抖着。孟千山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是听着女人不稳的嗓音,想也知道会是怎样难看的表情。
她的目光移向那个香包,那原本是挂在王全发车上的,普通人去闻只会闻到淡淡的柠檬香。失去狐精寄宿,这只香囊现在也只是一只普通的香囊,只残留了极少量的玄门之人才能察觉的狐臭味。
孟千山没有第一时间作出答复。她将香囊接过,扯开松紧绳,里面是一团用雪梨纸包裹的香料包。撕开香料包随意拨了拨,很快发现里面有一根根切碎的头发,棕色的、黑色的,还有赤红色的狐狸毛,与大大小小的干料碎粒混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