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舟星抱着枕头趴在床上和林晚风打视频传讯,现在的技术手段更先进了,民用信息中转站建设得很多很好,从边境星到宜居星的传讯不需要延迟半个小时,他们的视频传讯只是有些轻微的卡顿。
“大白天的,你为什么拉着窗帘?”林晚风问他。
“外面太晒了嘛。”许舟星糊弄道,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鼻音。
其实听见林晚风声音的那一瞬他就很想哭了,他想扑进林晚风怀里诉说他这些天的害怕和委屈,把那场可怕的检查经历告诉林晚风,他知道林晚风一定会耐心地开解他安慰他。
但他怕林晚风担心,所以只能忍下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林晚风指挥着他把摄像头对着屋子环绕了一圈,发现环境确实还不错,语气和缓了些,问:“舟舟,你不是说参加实践工作吗?现在你们的星球是白天,你不用去工作吗?”
“哎呀,爸,我也有假期的嘛。”许舟星翻了个身躺在床上,让终端光屏悬浮在他上方三十厘米左右的地方。
“你要积极一点。”林晚风说,“我问过你的导师了,说是很好的部门,机会难得,你要珍惜。”
“好好好,你放心吧!”许舟星逼着自己笑嘻嘻,“别管我啦,你好好治病!放平心态,少操点心。”
“唉,我才不操心我自己,我就操心你。”林晚风叹气,“你什么时候放长假回来?”
许舟星想了想,说:“半年后吧。”
林晚风沉默了一会儿,说:“好,等你,你现在可以开始点菜了。”
“真的啊?”许舟星高兴地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我要吃椒麻牛肉片和椰汁芋头糕,等我挣钱回去,咱们可以天天吃!”
林晚风轻轻笑出声:“说的好像你要中大奖一样,多少钱经得起天天吃这些新鲜东西,你可省省吧。”
“我就是要挣大钱嘛,都给你花!”许舟星大言不惭地说。
“好好好。”林晚风笑着应和他,“都给我花,羡慕死小区里其他老头老太太。”
“你跟他们比什么呀!”许舟星嘿嘿一笑,“爸你应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街上逛,去酒吧,去全息舞厅,你还年轻着呢!”
······
父子俩一聊就忘了时间,天色已经黑了,家居机器人敲门提醒许舟星该吃晚饭时他才反应过来,连忙挂断了传讯,踢上拖鞋朝门外跑,他才不敢让乔钺等他吃饭。
许舟星一开门就往外冲,一头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你是要去吃饭,不是要去集合,跑什么?”乔钺后退两步,抬手拂了拂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哎呀我的天。”许舟星也吓坏了,“我不知道您站在门外,您站在门外做什么?”
乔钺摸摸鼻子,转身走了,似乎有些微妙的尴尬。
偷听别人父子闲聊这种事,确实丢脸。
许舟星走到饭桌边坐下,发现自己面前,除了餐具还摆着一杯热牛奶。
“晚上最好不要喝茶。”乔钺淡淡地说,“如果你想喝之前那种饮料,可以告诉机器人,是甜牛奶加肉桂,不放砂糖。”
许舟星一愣,忽然抬头扫视了一眼屋顶,惊讶地说:“您在屋里装了监控?”
“是的。”乔钺十分坦然。
许舟星觉得有些难受,但乔钺是他的雇主,他决定忍下来。
吃完了饭,家居机器人收走了碗筷盘碟,但乔钺没有走,许舟星也不敢走。
“我看了在星舰上的录像。”乔钺开了口,“你的反应很正确。”
许舟星本来以为乔钺要训话,都做好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准备,没想到乔钺竟然要夸他。
“真、真的吗?”许舟星有点不敢相信,以为自己在做梦。
“第一个闪避动作是很标准的,看得出你在中央星的基地训练时,有认真听课并练习。”乔钺实事求是地说,“你的判断也很正确,如果你选择背对异形逃走,那它一瞬间就会追上你,咬掉你的脑袋,或者往你身体里注入幼体的卵。”
许舟星听到幼体的卵这几个字,没忍住想起了那场检查,微微打了个寒噤。
“但你在闪避之后的决定就很错误了。”乔钺认真地盯着许舟星,“你并不具备和成体异形对战的能力,但你却抓住了它的尾巴想要困住他,我得承认你很有勇气,但也很愚蠢。”
许舟星被批评了,却并不觉得难过,而是问:“那我应该怎么办呢?”
乔钺说:“你应该在第一时间启动紧急模式迅速关闭大门,将自己关在安全的储藏室内,确保自己不会受伤。对付那样一只落单的异形,对于舰队的正式军人来说,很容易。”
许舟星安静了一会儿,不免有些垂头丧气。
乔钺看出了他的失落,又说:“正确判断敌我实力也是很重要的技能,如果你不想下此又在检查室哭得那么厉害,你就应该学会这项技能。林大校都有些被你吓到了,他从来没见过——”
“等等?!”许舟星猛地站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乔钺,“您为什么会知道,那位医生就是这样随便,随便宣扬病人的隐私吗!”
“哦,这个和林大校无关,希望你不要误会他。”乔钺说,“我知道,是因为我当时在看监控。”
许舟星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僵在原地说不出一句话。
他本来以为,那么难堪的一场经历,除了医生之外,只有他自己知道。
没想到,竟然被监控现场直播给了其他人。
先前被他强行遗忘压下的那些屈辱感又争先恐后地涌上了心头,许舟星又回想起了探测头在他退化的生殖腔中不停搅弄的感觉。
他低下头,恍惚间以为那探测头留在了肚子里,正在狠狠地往里钻。
而这一切,都有一双深邃的蓝眼睛在平静地看着,就好像把他里里外外看了个透,从他赤裸的身体、敞开的双腿,到他那狭窄的、过浅的生殖腔内部。
他有些站不稳,踉跄地躬身扶住了桌面,另一只手慌乱地在小腹上乱摁,想要找到那作祟的源头。
“许治疗师?许治疗师······许舟星!”
乔钺的声音唤回了许舟星的思绪,他眨了眨眼睛,发现面前的桌面已经积聚起了两小片眼泪。
“对不起。”许舟星小声说,“我刚刚走神了。”
“你很爱走神。”乔钺并不给他面子,“也很爱哭。”
“您侵犯了我的隐私。”许舟星试图为自己争取一点什么。
“我认为自己有权利知道,我的协助治疗师是否健康。”乔钺神色如常。
他一向是个很礼貌、有涵养的人,很明显,在他看来,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并没有冒犯谁,也不必为此感到抱歉。
许舟星瞪着他,瞪着瞪着,自己反倒有些泄气。
说实话,乔钺长着这样一张优越的面庞,无论做什么,都会被原谅。
许舟星觉得,至少在对视的这一刻,自己已经无法再坚持维护那点可怜的隐私。
做检查是规定,乔钺作为雇主也确实有权利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毕竟自己的生殖腔乔钺迟早要使用,作为治疗过程中发泄狂躁情绪的必要容器,乔钺已经出钱购买了使用权,提前看货也正常。他看着乔钺的眼睛想,一定是自己的问题,是自己太矫情了。
许舟星咬咬嘴唇,重新坐在了椅子上,低着头说:“对不起,刚刚是我情绪太激动,以后不会了。请问您今天需要尝试治疗服务吗?”
乔钺沉默了片刻,说:“不需要。”
“那我······”许舟星想回屋去了,他觉得有点不舒服,他那半退化的生殖腔一定是被医生不小心搅坏了,他想,不然怎么会留着那么清晰的可怕触感呢?
“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乔钺说,“如果你一直这样愁眉苦脸,我想我还是需要换人。”
许舟星愣了愣,悄悄捏了捏自己的手心,他就知道,乔钺不可能对他满意的,从一开始就是。
“我不喜欢有人总是在我身边散发负能量。”乔钺说,“也讨厌自作聪明、不自量力的人。”
许舟星头垂得更低了。
“如果不想干了,就直说。”乔钺又说,“我自认为不是一个不近人情的家伙。”
“想干。”许舟星小声回答道。
乔钺了然:“为了你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