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岑洲几乎忘了这一人,又被提及,情绪难辨。
无论是对泰勒或是对克莱默的处理,现在看来,何其相像。
闻隐随口驳斥,并不理会他想什么。她表情怀疑,“她为什么想见我?她今年该七十多岁了吧,十年过去了还记仇?”
“从早晨等到天黑,经历难忘情有可原。”
闻隐讶异地咧出笑,“那可是泰勒,怎么可能等我一天。”
沈岑洲不再出声,她盯着他眼睛,难得有些心虚,“真的等了一天?”
闻隐慢慢沉默下来,她像想到什么往事,耷拉着眼角,良久,轻声问道:“她真的想见我吗?”
沈岑洲反问:“你想见吗?”
闻隐下意识想答:“什么人值得我见。”
但她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她摇摇头。
业界泰斗,被她半点面子不给地放了鸽子,事后也未曾解释半句,怎么可能想再见她。
沈岑洲淡应了声,“那就不见了。”
接下来他不再说话,像是全心全意看起文件。
闻隐频频失神,余光快黏到沈岑洲身上。
她自觉做得天衣无缝,眼角的勾子明晃晃到承受方心烦意乱。
沈岑洲掀起眼皮,闻隐偷窥被抓了正着,理不直气壮地看回去。
并未等到对方只言片语。
沈岑洲丢下一句“早点休息”,起身离开了房间。
闻隐不可置信地咬着牙,恰逢第二天出院都闷闷不乐,坐在车上愁眉苦脸。
沈岑洲眼都没往过偏半分,她偷觑的光亮没了用武之地,不得已状似不经意地、一副并不在意地模样随意提及,“你昨天提起泰勒,是不是万汇找你帮忙?”
她不等回应,好心扬起唇,“你替我帮爷爷遮掩,投桃报李,我答应你去见也不是不行。”
“这么为难,”沈岑洲唇角噙笑,眉目却疏淡,“我舍不得。”
“……”
他说话也越来越过分了。
竟然用舍不得这样的词句。
闻隐伸手恶狠狠挡住他正阅览的文件,沈岑洲朝后靠去,并未看她。
她实在生气他不给她台阶,又不好像以前一样抬起他的脸让他只能见她。
她气急败坏,他无动于衷。
闻隐蓦地看向窗外,“我想见。”
“沈岑洲,我想见。”
说出心中所想,她突兀松了口气,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沈岑洲终于看她。
看到她漂亮的后脑勺,和车窗上的倒影。
他正大光明观摩,寸寸剥离时时偏离的思绪。
语气寻常,“需要我陪着吗?”
闻隐从窗面与他对视,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这是同意的意思。
车应景停下。
她像是才发现,这并不是回秋水湾的路。
外面是她十年前去过的私人会馆。
此后十年,她也去过几次,但对于这里的记忆彷佛停在十年前。
分明几经翻新,早已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阳光轻轻折入,像是为对方镀了一层光,闻隐轻轻眨眼,沈岑洲轻描淡写,“泰勒在里面。”
她骤然回神,指尖揉进皮肤。传来细微的疼痛,她才察觉自己在紧张。
但她仰着脑袋,神采奕奕,“见个人而已,我才不需要陪。”
闻隐下了车,侍应生早候在一侧,引她左转右拐,像在金碧辉煌的迷宫里步履不停。
终于抵达目的地,是十年前约见的同一位置。
装设早变了模样,但闻隐记得。
一如既往清场,长出新鲜白发的老人坐在那里,发尾的金色生龙活虎。
听到动静,老人抬头看来,端着咖啡,深邃年迈的西方面孔与她在照片上见过的逐渐重叠。
像是和十年前并没有什么外在上的不同。
闻隐定了好一会儿,她不着痕迹地打量自己,确定时间不曾回转。
她唇角是四平八稳的笑意,“福特夫人,久仰。”
闻隐平静去她对面落座,不知该说些什么的间隙,她莫名想起沈岑洲。
他和爷爷,似乎并不全然相同。
十年前不得见的前辈,如今活生生出现在她面前。
闻隐被迫承认,十四岁那年的惊涛骇浪,如今仍在汹涌不停。